夏檀儿敛声屏气,跟小乔两个人就躲在暗处,静静盯视着医馆。便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类似于斗篷一样的纯黑衣裳,走到了医馆面前,那人身后,还静静站着一人。
此人背着一只手,手指上套着一只硕大无朋的扳指,身形颀长,就算穿着披风,那通身玉树傲然的气势也十分与众不同。
看来这才是这群人的老大,夏檀儿心忧不已,即便隔着几十米,她也能感受到那种凌厉深沉的气场。
这样的人若是敌人,极是不好对付,夏檀儿有些心痒,不知道这人正面长什么样。
她正这样想着,那背对着他的人就突然转头,夏檀儿眼疾手快地抱住小乔就缩回了巷子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危险的凝视延续不久,萧齐然就收回了视线,与此同时,门开了。
玉树临风的倜傥公子打开了门,半点不像大夫的大夫嘴角含笑,像是在迎接着什么人,却在开了门后,表情僵了一瞬。
容兮眼角一抽,同正面对着自己禁军统领面面相觑,才恢复了力气的身体定住不动,眼里霎时间风起云涌,视线缓缓往他后方移动,与一双黑曜石般漆黑深沉的眸子不期而会。
缓缓的,容兮咽了口唾沫,身体下意识的紧绷起来。
萧齐然。
萧齐然似乎有些意外,没料到这医馆的大夫竟是如此年轻的公子,他目光一动,扫了眼眼前大夫那下意识绷紧的手指,和又瞬间强迫自己放松的表情,意味不明地眯了下眼。
“这位……”容兮声音微哑,“公子,请问你们是?”
“找……”
“看病。”萧齐然扫了眼韩古,韩古一愣,心照不宣地闭了嘴,退到一边。
容兮十分不情愿地松开手,侧过身,让他走了进去,同时目光不经意地往某个地方扫了一眼摇头似的转身走向门内,“公子身患何疾?”
萧齐然负手而立,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容兮身上,扫视了一遍医馆,“你是大夫,此事还要问我?”
容兮不放心地看看外面,怎奈何韩古却自作主张地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容兮慢慢镇定下来,萧齐然此刻应当在船队之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十之八九是为了夏檀儿,好在他们彼此没有见过。
不,也算是见过的,只是那时候他蒙面入宫,手里还拿着一把黑色骨伞。
想到这里,容兮下意识看向了那柜台后的隔间。
“大夫,”萧齐然目光一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的声音,有些熟悉啊。”
夏檀儿冷汗都快流出来了。
“刚才那个人……”
是错觉吗?她怎么觉得那人露出的侧脸有点像萧齐然?不过他现在应该在南巡队伍里才是吧?
不,应该不可能,南巡船队那么多人,听说每隔几人就要召见一下沿途官署,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大概是太过于疑神疑鬼了。
“小姐,那里没打起来也没杀起来,该不会是来看病的吧?”小乔有些担心,这大半晚上看病,会不会就住在里面不出来了?
夏檀儿也在担心这个,但担心何用?这附近都是他们的人,她们根本连靠近都做不到。
“等。”
只要不发生什么冲突和矛盾,那应该就不是什么坏事。
可恶啊,刚才她们就该直接过来把人带走的,绕个什么路啊夏檀儿?!
夏檀儿后悔不迭,里面的容兮此刻却很是从容了,虽然他正坐在大夫的位置上吧,做着本该是大夫做的事,同萧齐然之间只隔了一张桌子。
“人的声音不都是这样么,”容兮偏头,微微避过他的审视,伸出手来,“请坐,介意我替公子号一号脉吗?”
普通的病症,他还是可以看出来的,不过他很好奇,皇帝微服出巡,身边的暗卫里,应该有精通医术的人才对。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进这里来?容兮不无疑惑地掀了掀眼帘。
萧齐然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慢慢伸出手,放在桌面,轻飘飘道:“先生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坐诊一堂的大夫,倒是少见。”
容兮温和地笑,“哪里,不过是秉承家父遗愿,自小学了些本事,勉强糊口罢了。”
“是吗?”萧齐然看了看他身上布料精贵柔滑的衣裳,袖口细致精巧的祥云花纹倒像是京城毓秀坊的手艺,可堪为贡品,他勾了下嘴唇,“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不敢当,”容兮按着他清律不急的脉跳,“鄙姓容,家中排行老四,叫我容四就好。”
萧齐然饶有兴趣地问:“那不知容大夫,可诊出什么来了?”
容兮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公子脉徐不急,并无异样。只是面色疲惫,略显苍白,眼下发黑,略带疲色,而且,”他眼帘一垂,“公子骑马赶路,最好还是戴一双手套得好,以免伤及皮肤。”
那双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如今掌心已是伤痕累累,甚至可以看见反复磨损的伤疤,就像粗粝难看、沟壑纵横的黄土,容兮顿了一下,“……我先给你上药吧。”
萧齐然没有拒绝,且仍用那种探究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伸手在药柜上翻了两遍,慢慢拿出一只黑色阔口矮盒,嗅了嗅后才拿过来,微微一笑,“这是什么?”
“金疮药,”容兮默了一下,似乎才想起什么,问了一句,“公子要用吗?”
萧齐然盯着他,半晌才将手伸出去,“当然,你才是大夫,不是吗?”
容兮意味不明地挑出竹片,心下莫名一沉,没有再说话,用竹片刮了药膏给萧齐然敷上。
静默良久,萧齐然看着自己已经敷好伤药的手,突然问道:“你姓容?可听说过皖南容家?”
容兮微感疑惑,“很出名吗?”
“倒也不是出名,”萧齐然摸着自己的扳指,像是不打算起来了一样,翘起了二郎腿,“不过这一家族在先皇在世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京城了,所以我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