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檀儿欲哭无泪,只希望自己的衣服够厚,萧齐然的手不要太敏锐,摸不出那两层布料底下异常光滑的皮肤。
她又咽了口唾沫,悄悄回头看了眼身后正扶着快要吓晕过去的小乔的容兮。
小乔看她和萧齐然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火星撞地球,惊恐得连呼吸都差点忘了,这要露馅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啊,真是让人不忍直视,还好小乔现在他们身后。
而容兮……
容兮表情僵硬,他顺手拿在手中的黑色骨伞被夏檀儿同灵芝和包袱一起藏了起来,以至于他现在一只手有些空荡荡的,另一只手把着小乔的手臂不像是扶着人,倒像是在抓一个囚犯。
那脸上凝固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有点担忧,有点想笑,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给人一种怪异的难以呼吸的错觉。
“在看什么?”萧齐然突然低头。
夏檀儿险些条件反射地打直了后背,还好她眼疾手快,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手指,眯着眼睛、压着嗓音,模模糊糊地“啊”了一声。
萧齐然就像一个贴心乖巧的后辈,伸手搀扶着年老体衰的长辈那样彬彬有礼,夏檀儿实在太少见过他这么温言细语的样子了,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萧齐然恍若未觉,若有所思的盯着夏檀儿,视线在那苍老的面孔上逡巡,“乳娘是什么时候到容家的?”
那谁记得住?
夏檀儿含糊其辞地糊弄了过去,没过一个呼吸,萧齐然又微俯下身体,宽阔的肩膀挡住了落日余晖,在夏檀儿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乳娘身上有一股药味,可是身体不适?”
此言一出,小乔差点给他跪了。
还好容兮扶了他一把,轻咳道:“回皇上,乳娘年纪大了,常常生病。”
萧齐然侧头瞥了他一眼,“老人家的确不像年轻人这般身体常健,就是不知道乳娘平时吃的什么药?若是需要,朕可以派人去取。”
容兮同小乔对视一眼,小乔讪讪道:“回皇上,左不过是一些岐黄、红枣补血气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呵呵。”
笑得尴尬就别笑了,夏檀儿轻轻咳了声,枯木般的手掌在萧齐然臂上一拍,“儿啊,回家。儿啊……”
萧齐然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容兮赶紧道:“乳娘认不大清楚人了,恐是将皇上当成了我,还请皇上勿怪,她并非有意冒犯圣上。”
“朕岂会与她计较?”萧齐然意味不明地又看了他一眼,握着夏檀儿的手稍稍收紧,手指摩挲了一下,“……朕只是好奇得很。”
夏檀儿霎时间寒毛直竖,脸色都变了。
“好、好奇什么?”小乔忍不住问。
好奇,这明明是一个妙龄少女,为何要装成垂暮老妪?明明两不相识,为何要屡屡避开他的目光?明明偶尔总是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为何等他看过去的时候,她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在隐藏什么?
她又在害怕什么?
他们三人,到底有什么秘密?
萧齐然眼底的温度越来越低,无形之中,气压冷沉。
他深深地看着夏檀儿,在夏檀儿的注视下,手指轻轻勾起一缕从肩头垂下的白发,捏了捏,笑道:“也没什么。”他想看的,自然都会看到。
行至寝室门前,萧齐然松开手,看着“青秀”迫不及待从他手里接过“乳娘”,把人往容兮屋子里带,而容兮不知有意无意,身体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皇上,”他郑重其事道,“此事并非是我危言耸听,”容兮斟酌了片刻,“这一路走来,臣以为,有件事,还是需要同皇上说一说的。”
萧齐然过度关注她们,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他必须想个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但萧齐然似乎心不在焉,甚至还有些烦躁不耐,他抱着手,靠在廊间的柱子上,用一种全新的陌生目光重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端详着容兮。
容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站在他面前,表情近似于无动于衷,木然无情,还带着几分刻意疏远的距离。
“……说吧。”许久,萧齐然终于点头。
容兮暗暗松口气,“事关于山贼。”
“那群山贼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于你,”萧齐然忽而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你虽然没有如皇室宗亲,也许世上许多人已经记不得你这一脉,但你曾说那山贼曾经与你父亲接触过,便不可能不知道你的身份。”
他目光冷厉,斩钉截铁地说道:“西晋富有之人何其多?他们没有必要选择一个会给自己带来无限麻烦的人针对,你还隐瞒了什么?”
未曾料到他如此敏锐,容兮起先准备好的话竟是无用武之地了,但他也只是掀了掀眼帘,不慌不忙地道:“我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只是,我大概忽略了什么。”
“比如?”萧齐然逼问。
容兮不喜欢他居高临下的态度,但人在屋檐下,少不得要忍耐,遂道:“当年的山贼与北蛮交易,我父亲曾……插手做过一些事情,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大约也得罪一些人。”
萧齐然冷笑,“如此不清不楚,如何辩解分明?”
容兮一默,沉吟良久,方又道:“无需分明,他已经用他的性命、用祖上的家业证明了一切。我知道的只是他曾写过书信前往京城,而后书信被人拦截……”
“那些人呢?”萧齐然点出重点。
“死了,”容兮平静地看着他,“至少我知道的,都死了。但当年我不过十二岁,知道的也许并不完全。”
也就是说,这样的人也许还存在着,就藏在朝廷之中,犹如蠹虫一般潜伏着。而这么多年过去,他可能还没有断了这门生意,所以,这群山贼才会盯上容兮。
也许有人以为,容兮或许知道与外族私相授受的人是谁,欲要杀人灭口。
萧齐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觉得,此人是谁?”
“我不知道。”容兮摇头。
“不,你知道。”萧齐然嘴角微勾,眼底晦暗,分外笃定,“他是夏风潜,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