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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八公落石

朱成杰一行来到北京不敢耽搁,安排锦衣卫护送梅燕等三个姑娘去了朱高烽王府,便拜会于谦。于谦大概说了朝廷处置朱仕壥的办法:即罢为庶民,在王府永远圈禁,交由朱成杰看管,大同卫守将监管,终生不准踏出王府半步。王府其余人员免死,卫队悉数编入大同卫管辖,除留一部分家产自用外,其余田产、钱粮悉数抄没上交国库。这对朱仕壥全家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当今皇上朱祁钰天性醇厚,换做他爹朱瞻基、他太爷爷朱棣,就是不夷族也会流放,朱仕壥恐怕得被大卸八块。

第二天面圣时,朱祁钰主要讲了一些大道理了,什么朱家人不能自相残杀,列主列宗打下江山多么不易,还有什么皇恩浩荡,不忍诛杀朱仕壥等等,后续的事情找于谦商议。总之一个宗旨,让他主持此次抄家,责令其即日起随押解官一起回大同。在于谦那里朱成杰已得知朝廷的态度,心里有底,这一家人性命总算保住,至于钱财,自小他就没当回事,可让他看管,这不是又失去自由了吗?自由,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他又找到于谦,银子在这里不管用,信誓旦旦做出保证,一定谨遵圣旨,但是他在南方还有事情处理,恳请于谦奏请皇上,处理完王府的事后,允许他离开大同,当然,在刘公公那里他又使了大笔银子。

处理完这些事,该去拜会老友朱高烽了。到了博日古德王府,却感觉一片肃寂,直觉告诉他有事情发生。果然,朱高烽介绍,也先杀了先前的立的傀儡大汗,又清理了脱脱不花留下的旧臣,现在整个瓦剌部都在也先手里控制,鞑靼和兀良哈也俯首称臣。大明经历连年与瓦剌的战争,也已强弩之末,不愿再战,已派出使者试图和解互市。朱高烽指望着大明军队替其收复失地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想报父母兄弟之仇只能靠自己了,他这时真正变成了一个名义上的王爷,除保留俸禄外,朝廷不再对朱高烽作任何限制,他现在是个完全自由的人。朱高烽早就知道了代王一家的命运,两人简直是难兄难弟,颇有同命相怜之感。

翌日,朱成杰别了朱高烽,带着老父上路,当然还有锦衣卫及押解士兵,年关前须赶到大同,朱成杰感慨,本想一世放飞,那曾想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造化弄人啊。

梅燕自从知道云龙堡出事,天天度日如年,恨不得立马飞回去,朱高烽明白她的心思,他本人也不想在京城呆着,有的人在希望破灭后总期待能换一种活法,朱高烽既是。既然复国无望,索性做一个无欲无求自由自在的人,这样反而拉近了和梅燕的身份距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朱红现在不知人在何处,程步林他是了解的,整日跟这样道貌岸然的人混在一起,凭她一个单纯的小姑娘难免不吃亏,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就陪梅燕一起回徐州吧,开春后再做计较。锦衣卫依然陪同,朝廷自有朝廷的心思。

胡风的伤经周清璇重新包扎,敷上独门药物,已经好了很多,虽还不能行走,但已经可以侧卧,不必每日趴着,照这样下去,不出两月便能行走自如。周清璇不断试验各种配方,始终无法完全解除林竹音毒性,但慢慢已能控制毒性扩散,将毒液集中在右肩一处,疼痛麻痒已减轻很多,已无需雷子鸣功力输入,但还是不能根治。

新年过后的元宵节,正阳关甚是热闹,天还没黑,各式花灯都已点亮布满大街小巷,雷子鸣和颜瑾心绪也好了很多,两人结伴逛花灯庙会,这是颜瑾第一次在南方过元宵节,和漠北的天寒地冻简直有云泥之别。三俊原来做啥都是一起,自从胡风受伤,剩下二俊也消停了不少,每日陪在身边,也不再吵吵闹闹。正阳关并不大,不到一个时辰,二人也就转完了,想到今天元宵节,要回去陪周清璇吃元宵,却不见周清璇人影,三俊倒是老实的在药圃待着。二人正纳闷,但见周清璇带着一个黑衣人走过来,雷子鸣惊讶的睁大眼睛,扑通跪倒,略带哭腔道:

“八叔,您,您什么时间来的,这、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周见山心细如发,当日便检验了死去的小弟子尸体,胸口确实为云龙北辰手所伤,胸腔肋骨被震断,按照令狐春军所述,在场的就令狐春军、晁西兆、梅燕、雷子鸣四人,晁西兆和梅燕没有这个功力,令狐春军是大师哥,所有矛头都指向雷子鸣。他有动机、有武功,似乎不容置疑。周见山也几乎认定为雷子鸣所为,正欲如实上报梅友勇,按江湖规矩及家法,雷子鸣都必须被逐出师门并清理门户。突然他发现晁西兆在说这些话时目光迷离,闪烁其词,似乎很慌乱,就这个细微的察觉,改变了他的计划,打算这个事情放一放,里面不定会有蹊跷,是以他拦住梅友勇,没让派人追赶雷子鸣。梅友勇三令五申下令封锁消息,不料第二天整个云龙堡就人人皆知,几天后已经轰动整个江湖,这更加深了周见山的怀疑。关键的人物梅燕又不知所踪,他必须等见到梅燕再细细审查。

堡内出了这等事,云龙堡不能不有所行动,于是派出几路人马暗中追寻雷子鸣,追赶的方向一是向北路玉峰谷,一路下江南杭州,谁也没想到雷子鸣却在正阳关淮河船帮。

自从雷子鸣在大同大出风头,周见山就感觉令狐春军有些不对劲,回到云龙堡后更甚,甚至好几天见不到他的踪影,这可和原来那个喜欢表现,哪里都显得着的令狐春军大相径庭,尤其是出事之后,晁西兆和他天天形影不离,身边又聚集了许多小师兄弟,俨然一个小宗派。及至新年,梅燕突然带朱高烽回到云龙堡。出了这么大的事,梅燕不敢再有任何隐瞒,将如何和颜瑾商定逃跑、怎么说动令狐春军一五一十的全盘和出,最重要的一条,梅燕将朱成杰告知的令狐春军和程步林的事也没隐瞒。这更加深了他对令狐春军的怀疑。但就此也不能认定就是令狐春军所为,他还是不露声色,派人悄悄盯住他的行踪,发现了令狐春军的外宅。

所有这一切周见山都如实禀报了梅友勇,梅友勇气的火冒三丈,先不论害死门人的凶手是谁,就凭置外宅、养小妾这一条就够逐出师门的。周见山的冷静制止了师父。他告诉师父,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不如将错就错,还是一如既往不漏声色,真相终究会大白天下,不如等他们自己暴露,如若真是令狐春军所为,却要暂时委屈一下雷子鸣。就在此时他接到了周清璇的来信,告知雷子鸣在寿州,无论如何请他年后来一趟有要事,他本就是凤阳一带人氏,和周清璇祖上同出一门,按辈分叙还高周清璇一辈,回老家看看也是寻常。

雷子鸣和颜瑾把回云龙堡以来所有经历的事情详细告知周见山,那晚逃出云龙堡的时间、人物、细节和梅燕讲的一一对应,至此,周见山可以断定小师弟的死绝非雷子鸣所为,嫌疑最大的就是令狐春军,当然也不能排除其他人。但目前各种迹象都对雷子鸣不利,如想彻查清楚此事,必须隐忍,让凶手自己露出原形。更何况他和颜瑾的事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的。

“周大侠,”颜瑾依然不肯称呼他为师兄,“云龙堡门人被害之事,鸣哥句句实言,一定是你们内部有歹人作祟,你应该从内部查找,鸣哥这两年所受的磨难、委屈已经够多了,你们还忍心这样对他?”

“瑾、瑾儿,你不要多说话,八叔自有主张。”

“鸣儿,你说的话我当然相信,只是现在江湖传言可畏,所有矛头都指向你,”周见山不答颜瑾问话,继续道:“何况还有你和颜师妹之事,燕儿也都讲了,这件事却如何收场,就算没有同门被害,就此一桩,你如何立足江湖?”

“周世叔,眼前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云龙堡内部事务,这一事件解决不好对云龙堡后续危害无穷。”周清璇转移话题,她清楚雷、颜之间的私情,远比追查杀害同门师弟凶手难解决的多,逐出师门是肯定的。眼下先要洗脱雷子鸣的嫌疑,否则就凭“残害同门”四个字,雷子鸣就难行江湖半步。

“当然要解决,恐怕鸣儿还要继续受些委屈,我和师父的意思暂时不打草惊蛇,如真是令狐......让祸害云龙堡的人及背后主使自己跳出来。”周见山不愿意说出令狐春军,也是怕冤枉了他。

“八叔,侄儿受些委屈倒无妨,只是这奸人用心险恶,如不及时揪出来,不单祸害云龙堡,对江湖对武林也是隐患,八叔,我随你回去,一定把他揪出来。”雷子鸣愤愤道。

“你暂时还不能回去,现在无论是堡内还是江湖中人都认定你是残害同门的凶手和勾引......,你且在这里住着,清璇自能保你周全,等我回去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再说吧。”周见山这个“再说吧”是有所指的,要么和颜瑾断的干干净净要么接受家法处置。

“可是,杀害三伯和九叔凶手还要追查,我不能就在这里呆着啊。”

“兄弟,着我这里呆着有什么不好,”周清璇朝颜瑾努努嘴,继续说道:“林姑娘的毒还没根治,你朋友还要养伤。”

“追查凶手的事你且不要问了,堡里自有安排,据朱高烽说,朝廷已和也先罢兵谈和,短期内不会再有战事,那个黑衣人既然和也先勾结图谋瓜分大明,也先按兵不动,他自然着急,程步林搞了个大同武林大会闹剧想图谋武林,那么今年武林大会这些人及其后台党羽还会跳出来,到时也就真相大白了。”

这时内屋传来林竹音的呻吟声,周清璇说道:“不好,林姑娘毒性又发作了,颜妹妹,你随我去看看。”说罢走进内屋。

“林姑娘?鸣儿,却又是谁?”周见山问道,他在大同和云龙堡见过林竹音,只是没过多关注,以为就是朱成杰的一个跟随。

于是雷子鸣简要把竹林寺和林竹音的情况说了,周见山陷入沉思,道:“莫非也跟黑衣人有关?他是谁呢?难道真的是他?”

“八叔,是谁?”雷子鸣着急问道。

“没有谁,我也是猜测,你和颜瑾的事情必须要有了断,否则就算洗刷了残害同门的罪名,只怕也难容于云龙堡,云龙堡几百年的基业,中兴之望你责无旁贷。我来之事别人都不知晓,回去后我定能查出凶手还你清白。我们这一辈,死的死走的走,你大师伯性情直率不会权变、二师伯闲云野鹤从不过问堡里事情、你父亲远在京城侍驾、我本也无心堡内事务,奈何这几年堡内频遭大难,第三代里面就春军和你能挑起重任,如若春军真的......你要好自为之。”周见山殷切说道。

“八叔,我,我明白你老的意思,我......”

“你不要多说了,我去拜访一下周老爷子,就该回去了。”周见山拍拍雷子鸣肩膀,就欲离开。

“周世叔留步,老爷子有客人。”周清璇出内屋说道。

“周姐姐,竹音妹妹怎样?”雷子鸣焦急问道。

“还是老样子,服了药睡下了,周世叔,你猜谁来了?”周清璇卖关子说道。

“哦,谁?清璇,难道这人我认识?”周见山疑惑说道。

“袁四清。”周清璇说出“袁四清”三个字大家都是一惊,看到大家惊愕的眼神,她笑着解释道:“袁四清旧时和老爷子有交情,突然消隐江湖二十多年,前次去大同也是受他之邀,此次前来是约老爷子出山的。”

“出山?”众人又是一惊,旋即明白了,袁四清即是程步林的属下,程步林野心勃勃自然需要拉拢人才。

“哦,既然这样,我们和袁四清毕竟在大同敌对过,今日就不拜见老爷子了,免的尴尬。”周见山道。

“也好,周世叔你先去客房休息,这里我们还要再实验解药,就不多陪了。秋歌,带周大侠去客房。”

周见山随秋歌出去,周清璇面色却极其凝重苦楚,道:“兄弟,只怕大事不好,林姑娘的毒性已慢慢扩散,这一个月来我试验了几百种配方组合,原以为能暂时控制住,然后慢慢研制解药,现在看来已无可能,我们缺一味非常关键的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用现在的配药和百草冰露丹也只能延缓扩散,这毒药已侵入内脏,少则十日多则半月,就会毒发身亡,非常痛苦。”

“周姐姐,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雷颜二人同声问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找喇嘛僧拿回解药才行。”周清璇正色说道。

“周姐姐,说得轻巧,那恶僧怎会轻易给解药?竹音妹妹对不住啊,你师父将你托付给我们,没想到竟是这等下场。”雷子鸣说着竟哽咽起来。

颜瑾也早已成为泪人,央求道:“姐姐,你一定有办法的,姐姐,你定要救救她。”

周清璇沉思道:“你二人别哭,现在只能破釜沉舟,想办法逼迫他们给解药,你们知道这群喇嘛僧现在何处吗?”

“应该在杭州,他们本是程步林邀请来的,六月份的武林大会,现已是正月,他们不会离开,何况那罗布加措还受了重伤。”颜瑾答道。

“那就好,我这里有一种毒药叫‘七步倒’,中毒的人会在很短的时间浑身抽搐,如没有解药不出半个时辰就会七窍出血而死。我亲手配置的,当初为了对付仇人,但还没来得及用,仇人就死掉了,因太过剧毒,我不敢轻易使用,今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这么做。”周清璇眼含泪花,目光中充满仇恨,像似触动了某种痛苦的回忆,她继续说:“兄弟,找到喇嘛僧,想办法让他们中毒,交换解药。”

二人第一次见到平常和蔼可亲的周清璇这副表情,都不明所以只能点头称是。

“那好,不能耽搁了,你那三位朋友就留在庄内养伤,秋歌自会安排一切,我们明天就启程去杭州。这也是为什么把你周师叔支开的原因,他定然不会同意你离开正阳关。”

翌日一早周见山拜会了周登峰老帮主,又安排了雷子鸣一些事情便辞行离开。他老家还有一些远方亲戚多年未走动,位于中都凤阳西南三十里地,离正阳关百十里地,也就一天的脚力。这一带虽贵为中都,大明立国也近百年,可还是贫瘠依旧,荒凉无比,在一些偏远的山区甚至几十里也荒无人烟。

走了几个时辰的路,来到八公山脚下,这一带更是荒凉,半天也见不到人影,倒是一些野兽如野猪、野兔、狍子甚至野狼肆无忌惮横行无忌。八公山虽不甚高,却险峻异常,而且成峦叠嶂,地势甚是凶险。走的又饥又渴,便在一处刻着“落石坡”字碑旁歇脚充饥小憩。迷蒙中感到有脚步声靠近又突然停止,他睁开眼睛看到三人正想自己靠拢,其中一人挥剑刺向自己咽喉。周见山也是久历江湖,反应自然不弱,偏头躲过来剑,一个跃身跳出一丈开外,定睛一看来人却是袁四清、赫连三石和王古今。老朋友了,今日看来凶多吉少。他背后便是一个山坡,虽不甚陡峭,却也乱石嶙峋,不然怎能叫“落石坡”呢?

“各位,别来无恙,今日却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周见山明知故问,在拖延时间,思索逃脱之计。

“哈哈哈,周大侠,什么意思?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大同之辱老夫心中难平。”王古今答话,袁四清双手交叉抱剑胸前,仍旧面无表情,赫连三石站在左侧目光逼视周见山,三人互成犄角将周见山围在落石坡下。

“论年龄,在下该称诸位前辈,除大同一役出于江湖公义外,在下并未得罪各位,何意非要杀死在下?难道是云龙堡与各位为难?”周见山仍临危不乱,用眼角余光察看周围地形。这三人别说联手,就是任意一人也非周见山能敌,要想活命只能智取。

“少说废话,周大侠,念你是一代英雄,江湖口碑甚好,你自尽吧,同是江湖一脉,大家各为其主,你也并未得罪我们,只是你命该绝。”还是只有王古今答话。

“感谢王庄主的褒奖,在下行走江湖但凭一个信字一个义字,今日诸位执意要取在下性命,但求一个来由,死而无憾。”

“王庄主,少废话,杀了他我们还要赶路,告诉他原因也无妨,一个死人而已。”赫连三石很不耐烦,说罢一个箭步提掌就打,周见山早有准备,剑鞘一挡道:“前辈且慢动手,如你所言,我已是死人一个,就请告知原因,都是江湖中人,请让在下死而瞑目。”

“赫连先生且停手,”王古今笑意盈盈看看袁四清反应,见他仍是面无表情,便说道:“今日谅他插翅难逃,就告诉他吧,令狐春军早已是程公子的人,你活着对他不利,所以必须死。”

“哦,明白了,这么说云龙堡这些事确是令狐春军所为?”如果说之前周见山只是怀疑令狐春军杀害小师弟嫁祸雷子鸣,哪怕心中已认定是令狐春军所为,他仍不愿意相信或者是刻意想找理由为他开脱,甚至希望是外人所为。此刻真相大白,可自己也命悬一线,云龙堡大劫难在所难免,鸣儿,但愿你永远隐居于正阳关,就和颜瑾终老吧,人之将死,想的就多,再也没有什么道义礼教了,但愿老天可见,帮云龙堡度过难关。虽然这么想,他还在思索如何脱身,真相只有他一人知道,他死了就永远埋没了。

“周大侠,原因即已知晓,你也是江湖有名的大侠,不为难你,你自尽吧。”袁四清罕见的开口说话。

“好好好,不烦劳诸位动手,在下这就自尽。”周见山拔出佩剑,刎向自己脖颈,脚下却踢开一堆碎石射向三人,三人都无准备,纵是武功再高,刹那间还是给周见山留出逃跑的时间,山间不似平底,轻功不易使出,逃跑时等于抵消了轻功差距。待三人击落碎石,周见山已向山顶跑出数丈。三人中赫连三石武功最高,追在最前头,袁四清施展轻功拔出佩剑掷向周见山后背,有准又狠,直穿透右胸,一个踉跄,周见山扑倒在地。赫连三石不等周见山起身又是飞起一脚踢向他腰腹,直将他踢出一丈开外,此时周见山已爬到接近山顶的一处峭壁,往前再无生路。王古今也已赶到,苦笑道:“周大侠何必呢?何必再受此凌辱?”说着一剑刺入周见山腹中,周见山口吐鲜血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天要亡我,天要亡云龙堡,”说罢纵身跳落悬崖,这笑声甚是恐怖,在山中久久不散。

那日周见山找令狐春军和晁西兆询问小师弟死亡之事,见晁西兆神色慌张,看出了倪端。周见山不露声色派人盯住二人,发现了令狐春军的外宅。令狐春军也感到周见山在怀疑自己,心中非常害怕,叫上晁西兆商量对策。晁西兆平时猥猥琐琐,鬼点子极多,但其实胆量极小。那晚他只知道令狐春军让他故意放走雷子鸣和颜瑾私奔,让雷子鸣身败名裂,没曾想,令狐春军在雷子鸣和梅燕逃走后,非但不救受轻伤的小师弟,反而又重重击出一掌,那小师弟立时毙命,他都能清晰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令狐春军在户部山别院离里,拿出五千两银票给晁西兆堵嘴,要他们一口咬定是雷子鸣所为,并令晁西兆放出声去。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常,二人也就放松了警惕,但周见山并未罢手,外松内紧而已,新年将至,梅燕突然返回,二人顿感大事不妙。令狐春军原以为梅燕是跟随雷子鸣一块逃走的,短期内肯定不敢回来,他还在梅友勇及周见山跟前说了不少梅燕的不是。梅燕这一回来,定然穿帮。可一直到过了新年仍旧相安无事,二人心里就犯嘀咕,不安起来。几次想找梅燕打探消息,无奈山下云龙镖局被周见山安排的人看的死死的,根本见不到梅燕的面。

二人也不傻,周见山能派人盯梢,他二人也派人反盯梢周见山,见周见山时常和梅友勇私谋一些事情,往常都是不避讳令狐春军的,他心中更是焦躁,反盯梢的人又带来消息说周见山不见了,几经打听得知回了老家。直觉告诉令狐春军不妙,在许姐儿的挑唆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除掉周见山。许姐儿本就是程步林安排在令狐春军身边的棋子眼线,火速将消息传递给程步林,程步林派袁四清、赫连三石、王古今到凤阳一带围追堵截都没找到周家山,他们哪里知道周见山接到周清璇的信,是走小路来的正阳关?袁四清还有任务要去拜访了周登山,赫连三石和王古今同往,来到落石坡,二人见此处险要,就在此等候,没曾想在这里果真遇到了周见山,也是周见山命该绝于此。

令狐春军晁西兆办下这等逆天恶事,心中也是害怕异常,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二人已无回头路,只有真正掌控云龙堡才能彻底将黑变成白。

周清璇轻易就找了一条豪华大船,和雷、颜二人带着林竹音走淮河转运河直奔杭州而去。船家和水手都是周映光帮着挑选最好的,是以行船速度极快,日夜兼程,不到五日便来到杭州。林竹音身体状况已经极差,一路都是靠着周清璇丹药和雷子鸣输入内力维持。几人不敢怠慢,来到杭州找客栈住下后,就连夜寻访喇嘛僧的下落。可偌大的杭州城找几个人谈何容易?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雷颜二人都易了容,雷子鸣扮做一个中年文士,颜瑾扮做他书童。周清璇走不开,需要照料林竹音。

到杭州城第四日,林竹音已陷入昏迷,无论是丹药还是雷子鸣输入功力都无济于事。这和周清璇的预料十分吻合,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颜瑾更是不停的流着眼泪,拉着林竹音手反复呼喊着不要死。难不成这些喇嘛僧已经离开或者干脆没来过?或者找的地方不对?这几日雷颜二人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大街小巷的找,别说罗布加措,杭州城连一个西域模样的人也没见到,几人焦急的团团转。

“兄弟,别急,你再想想,这些人的行为和作风有什么特点?我们冷静下来。”周清璇到底年长几岁。

“对啦,我怎么忘了,”雷子鸣拍拍脑袋,悔恨道:“这些是西藏喇嘛武僧,程步林邀请他们来,自然还会邀请其他武林中人,都是些江湖异人,江湖人士聚堆的地方才是他们应该在的地方,我们老是在繁华闹市怎么能找的到?”说罢便拉着颜瑾往外走。

“我也随你们去。”周清璇说道。

“可是竹音姐姐这里怎么办?”颜瑾担心问道。

“没事的,我给她服下了‘麻服药’,此刻已经熟睡,没事的,你俩出去见喇嘛僧我也不放心。”

三人来到街上四处打探着武林中人行止,待到午后忽然看到一群江湖人士迎面走来,为首的看着非常面熟,雷子鸣使劲回忆,却是当日在大同向阳楼内寻衅的运河水帮帮助陈胡子,尾随这一众人来到城外一个山谷,行人逐渐稀少。三人佯装迷路的游客,待陈胡子等人进山谷一炷香的时间后,也尾随进入。山谷长约二里,行至谷口,里面豁然开朗,乃是一座大大的宅院,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练武的声音。宅院门口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武林中人进进出出。雷子鸣小声对颜瑾说:“这里莫不是程步林安顿武林中人的宅院?不知道罗布加措等人是否在这里,就是刀山火海今日也要闯一番。”

颜瑾点点头,周清璇却道:“兄弟,没有必要硬闯,来此的武林中人也不见得就互相熟识,你俩又易了容,我很少在江湖走动,都是生面孔,我们就大模大样进去探访一番,如喇嘛僧在此,我们便依计行事,如不在我们务必速速离去,切不可鲁莽耽误了时间。”

“周姐姐说的是,如喇嘛僧果真在此,我来把他们引出来,你和鸣哥相机行事。”

果如周清璇所言,他们进来院子并未遇到阻拦,院内尽是三三两两切磋武艺的人,根本没人在意他们。进来后院,在西北角方向有一座寺庙样的建筑孤零零的远离其他房舍,和周围格外不搭,颜瑾自幼在漠北蒙古长大,一眼就认出那是一个小型喇嘛寺。后院不似前院,并没有人员出入,甚是清静,走近喇嘛寺隐隐约约听到诵经声。三人对视一眼,颜瑾示意雷子鸣周清璇在角落里隐蔽,自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看到里面一群喇嘛僧正在转经打坐,宗布赫然就在其中,却不见罗布加措。

颜瑾故意哈哈大笑,引的众喇嘛僧停止诵经,齐刷刷的朝她看来,那目光甚是凶狠和惊讶。宗布开口道:

“哪里来的野小子,不知道这是佛门重地吗?在此喧哗滋事难道不想活了?快走。”

“我看你们这群臭和尚也别假惺惺的诵经了,作恶多端的臭喇嘛,下十八层地狱恐怕阎王也不会收你们,羞死了羞死了。”

宗布本来以为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书童,哪想到开口就骂,这还了得,他立时火冒三丈,嘴里说着:“不知道好歹的东西,这就打死你。”说罢便纵身飞来,提掌就打。颜瑾早有预防,转身就逃,边跑边说:“臭和尚,那日在扬州被无名小子雷子鸣给打的满地找牙,今天在这里跟本小爷耍威风,呸呸呸,能打得过本小爷再吹牛皮,最好你们一起来,哈哈哈。”

雷子鸣和周清璇听到了颜瑾的说话,都紧张的捏着一把汗,心想一定看准时机投掷暗器,要狠要准。这时颜瑾已跑出寺门,她心想这宅院内这么多武林中人,虽不见的都和喇嘛僧一道,但毕竟都是程步林邀请来的,难保不同流合污,真要合力对付他们三人就很麻烦,必须跃出院墙,得手后撤走也方便,于是故意说道:“臭和尚,有本事陪小爷道院墙外斗上五百回合。”这话自然是向雷子鸣周清璇传递消息,二人不及多想,提气纵身跃到墙外。

这时宗布等也追了出来,虽然仍气的哇哇大叫,但也冷静了一些,道:“哪里来的野杂种,不懂规矩,能来这里自是受了程公子邀请,看在他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快滚,否则这就撕了你。”

“哈哈,你说是程步林那个大乌龟吧,本小爷才不屑与他为伍,我看你们这群臭和尚大秃驴是怕了本小爷吧,有种的跟我到墙外斗上一斗。”颜瑾离宗布有几丈的安全距离,说罢便提气翻身上墙,站在墙上还在说:“我看你们这群癞蛤蟆臭喇嘛也是缩头乌龟,不敢跟本小爷比试也行,跪下磕头叫三声爷爷,我就绕过你们,嘻嘻。”说罢跃到墙外。

颜瑾的这番臭骂,别说这些喇嘛僧,就是寻常百姓也受不了,何况他们本身武功高强?宗布等都气的哇哇大叫,有几个喇嘛僧还说的藏语,看到颜瑾跳出墙外,纷纷跃过墙来。墙外面是一片平坦的山坡,雷子鸣和周清璇都贴墙站立,宗布等人只看到颜瑾在一丈开外笑嘻嘻的等着他们,早已气的鼻子都歪了,也不顾什么江湖规矩,直奔颜瑾而来,这时却听到一个喇嘛僧大叫:“师兄小心,墙下有人。”

雷子鸣看到宗布跃下,正欲投掷毒镖,可又接二连三下来几人。周清璇曾吩咐他,这七步倒毒性甚烈,使用一定谨慎,我们是为换解药才万不得已,只要投在一人身上就够了,尽量不要伤及无辜。何况她的解药也没用过,不知道管不管用,是以雷子鸣就犹豫了。宗布回头看有人埋伏,怕被背后偷袭,也不再管颜瑾,率众僧列阵向雷子鸣打来,仓促间雷子鸣只得应对,却来不及投掷暗器。那边颜瑾也急出汗来,大叫:“鸣哥,怎么回事,你怎么了?心慈手软吗?为什么不投掷毒镖?”

雷子鸣全力对付十三喇嘛僧,感觉这次和大同那次完全不同,十三人阵型奇特,宗布一人突前,其余成夹角分列其身后,攻击是像滚雪球一样循环,但每人每次招式都有不同,但速率极快。颜瑾和周清璇看到的就是一团紫红围住一个白点。雷子鸣被这样纠缠,根本没有投掷暗器的机会,缠斗一会,雷子鸣心想这样不成,他们轮番攻击,不被打死也得累死,须得攻出去才能取胜,至少能把他们分开,再投掷毒镖。十三喇嘛僧轮流打头,雷子鸣感觉虽然招式有所变化,但整体阵型却很死板僵化,于是趁着对方换打头人之际,一个纵跃,脱离僧团,一脚踩住一个喇嘛僧的头部,另一脚重重踢中旁边一人,那人突然被一踢,就脱离了阵型约两人身位,雷子鸣正欲投掷毒镖,却听到周清璇大呼一声:“招!”那个脱离阵型的喇嘛僧大叫一声倒地。这一变故令宗布等人触不及防,便都停住了手,宗布道:“暗箭伤人,不算英雄所为。”

虽然说是周清璇暗箭伤人,但和大同那次侥幸获胜不同,这一次却是实打实的雷子鸣战胜了十三喇嘛僧。

“英雄?哈哈,对付你们这样的败类还讲什么江湖道义?对付流氓就一定用混蛋的办法,哈哈。”颜瑾得意的笑道。

“大家都住手,你是雷子鸣?”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谁都没注意到罗布加措何时来到这里。

“不错,我就是雷子鸣。”雷子鸣听得出来罗布加措功力尚未恢复。

“哈哈,雷少侠,老衲佩服你的胆量,竟敢闯到这里来,还用暗器打伤我徒儿,哼!”罗布加措愤愤道。

“彼此彼此,大师不也用毒针刺中我朋友吗?请大师赐解药?”雷子鸣拱手道。

“怎么,她还没死?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难道、难道雷少侠用真气内力为她续命?我刚才看你似乎并没有损耗内力,噢,到底是年轻力壮。”罗布加措疑问道。

“哈哈,老和尚,你徒儿中的毒叫七步倒,半个时辰之内没有我的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死。”周清璇摇摇手里的瓷瓶说道。

“你......”罗布加措话没说完,就见那中毒的徒儿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痛苦万分。

“大师,怎样,大家交换解药,很公平。”雷子鸣说道。

罗布加措脸色都绿了,眼见徒儿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愤愤的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团,狠狠说道:“拿去。”

颜瑾一个箭步抢过纸团,打开后见里面果真有数十粒黑色药丸,说道:“谢谢大和尚,这药怎么服用?”

罗布加措一看这个书童,立马就认出是那日骂自己的颜瑾,愤愤说道:“每日子时服一粒,连服七日,但你那位朋友中毒已久,剂量须加大一倍。”

“谢谢大和尚,借你毒针一用。”颜瑾伸出手掌。

“你,是何用意?”罗布加措气愤问道。

“借不借吧,解药我已拿到手,就算今天我们走不脱,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何况,刚才你看到了,你这些废物徒弟已被我鸣哥打败,你也是鸣哥的手下败将,哈哈。”颜瑾这话倒是刺痛了罗布加措,那日受到颜瑾干扰,犯了武林大忌,被雷子鸣挫败,现今他功力恢复尚不足五成,又伤一徒儿,还被雷子鸣破了阵,再战只怕必败,便很不情愿的取出一包毒针,颜瑾不等他反应,一把全抢了过来,抽出一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宗布身上连刺十数针,并令他服下一粒解药,笑着道:“大和尚,你们这些番僧,我信不过,解药要是假的,你这个徒儿就先垫背吧,吭,毒针我替你保管,对了,周姐姐,把那解药也给他吧,反正也是一半,这一半解药只能保证他徒儿一天的性命,另一半我会用油布包好放在西湖断桥下的水里面,明日午时去取,早去晚去都会喂鱼,记得午时整。”她这一举止出乎众人意料。直气的罗布加措眼冒绿光。

颜瑾的一席话听的周清璇也云里雾里,但随即便明白了,笑道:“妹妹说的对,另一半解药现在并不在身上,我藏在一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大和尚,快把这一半解药给你徒儿服下,不然就要断命了。”其实这些西藏番僧虽然武功高强,心眼却愚直的很,根本不会拐弯,说好的单打独斗就绝不会群起攻之,要说耍心眼,比起中原武林中人可是差得远了。一个喇嘛僧一把拿过解药,迅速给中毒的喇嘛服下,那人片刻就不再抽搐。

“大和尚,我们也告辞了,不要派人跟着,只要本小爷不高兴,解药我就去喂王八,哈哈哈。”颜瑾戏谑的看着众喇嘛僧,今天可以说是完胜,从纸团里取出七粒解药,继续道:“哦,对了,这是七粒解药,不多不少,救你徒儿宗布去吧,弄丢了一粒,本小爷可不负责,吭,哈哈哈。”说罢掷向罗布加措,罗布加措愤怒的看着几人远去,却不能做什么,气的直眉楞眼。解药都被颜瑾抢走了,现配也来不及,再说去哪里找那些千奇百怪的藏药?

众喇嘛僧就这么看着颜瑾笑嘻嘻的拉着雷子鸣和周清璇大摇大摆的离开山谷,都气的哇哇大叫,直眉楞眼干跺脚。

三人回到客栈,已近傍晚,草草用了点饭食,颜瑾道:“鸣哥、周姐姐,我们来杭州的事明日就会传遍江湖,此地不能久留。”

“妹妹说的是,我看那老和尚的解药不会是假的,子时给林姑娘服下,天一亮我们就离开。”周清璇看着药丸继续道:“这黑色药丸看着也没有特别,我苦苦研究了一个多月,翻遍了古今药书也不得其解,看来这藏药却有独特之处。”

所谓行家看门道,周清璇看着解药发怔,嘴里念念有词,颜瑾虽然也精通医术,但此刻她想的却不是药,悠悠说道:“姐姐,我们不能离开杭州,我敢打包票,明日午时一过,水路陆路都会被程步林派人封死,我们是走不了的,除非现在就离开,可竹音姐姐怎么办?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就藏在杭州城内,等竹音姐姐解了毒再做计较,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还敢待在杭州,这就叫灯下黑,姐姐你可知道杭州哪里最繁华?”

“妹妹说的有道理,要说繁华那只能是西湖近处。”

“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哪里,鸣哥,你现在去踩点看看,西湖近处最大最繁华的客栈,给咱们定一间上好的大房,这些时日我们就吃住都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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