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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跌落谷底

雷子鸣来杭州并“葬身鱼腹”的事,武林中人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虽然令狐春军发出了江湖追杀令,让各派帮忙清理门户,实际上其他门派并没有几个人上心,你们云龙堡自己的事自己解决。都知道雷子鸣武功高强,谁犯得着以命相拼?除非碰巧了,顺手牵羊,不费劲的除掉他,又能在江湖上捞到一点名声,总之这些别的门派只能干些顺手推舟的事,全力以赴绝无可能。

此时已是春暖花开,大运河也热闹起来,青楼戏院、赌坊酒肆的船络绎不绝川流不息,一派歌舞升平繁华景象。雷子鸣等人却都心情沉重,已经灰暗到谷底了,再也没有什么能触动灵魂的了,人到这个时候反而心里会很轻松,他们并不再易容化妆,全部以真面目示人。他内心深处或有一种想法,果真被打死了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因仇家基本被程步林召集到杭州,他们这一路倒非常平顺。雷子鸣也不说话,借着这个机会,结合《大丹直指》心法,一路打坐练功,将“查汗经”又从头修炼一边,感觉内力又有不少提高。因在船上,外家拳没法施展,他便在心中一招一式的默练,将“云龙北辰手”、“鹤翔掌”、“少林罗汉拳”“太极八卦掌”、“贴身十八手”等融会贯通,招式也愈发熟练。因运河春季运输甚为繁忙,他们的船航行的并不快,接近十天的时间才来到扬州。这些时日他们都没下船,船家也需要补充给养,便靠岸修整。

雷子鸣还是寡言少语,颜瑾担心他这样闷闷不乐的会憋出病来,极力怂恿他倒岸上走走。上一次在扬州林竹音险些丧命,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但此时,三个女子都一心想让雷子鸣尽快恢复状态,就半推半就的把雷子鸣拖上了岸。

古语有烟花三月下扬州之说,此时正值三月,城内外人流如织,踏青的、郊游的人来人往。颜瑾的心情随着雷子鸣变化,其实她内心比雷子鸣还苦,怎么说他所遭受的诘难中也有一条是勾引师姑,不是因她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如果能回头,她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雷子鸣受这么多委屈。毕竟回头不可能,她只能强颜欢笑,尽量装回以前那个自己。林竹音也明白颜瑾的心意,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一行人沿着运河边漫无目的的走着,时不时逗一逗来此郊游的小孩,捉一捉四处飞舞的蝴蝶,倒也清爽自在。临近午时,估计船家采买也该回来了,以防节外生枝,大家还是决定回船吃饭。刚一登船,便看到他们的大船被两条小船堵住,船家正在跟对方理论。大家以为就是寻常的争夺河道,并不在意便回船舱休息,反正急也不急于这一时。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船开动,雷子鸣和严谨出来看看究竟,刚登上甲板,就听对面小船上有人说话:“大师哥,果真是那对欺师灭祖,残害同门,悖法乱伦的奸夫**,过来时我看着就像,只是他们船快些没看的特别清楚。”

雷颜二人听到如此恶毒的词汇,都气的浑身发抖,周清璇和林竹音也跟了出来,大声喝道:“哪里来的混球,在这里满嘴喷粪。”

小船上出来一位青年后生,也不客气道:“像这种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我师弟骂了几句已是轻的,今日让我们撞见必为江湖除害。”说话的正是泰山派第三代大弟子于天正。雷子鸣和颜瑾都认得他,那日在破庙还交过手。于天正自小在泰山派就是天之骄子,身边又有一帮小师弟围着吹捧,自视甚高,经常以江湖后起之秀的佼佼者自居。他年龄比雷子鸣还要大上几岁,那日在破庙却被雷子鸣轻易打败,于清明非但不替他出头,反而还输入功力救了雷子鸣。再加上大同武林大会雷子鸣大出风头,实在令一向骄傲的他很不舒服。

他们这次出来并非是为追杀雷子鸣。前些时日泰山派奉于清明之命驰援少林,就是他父亲于修身带的队,泰山是武林盟主轮值派,救援少林有推不掉的责任,再说大家都是所谓八大派之一,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道理都懂。于清明这次驰援少林也算是倾尽所能,四大弟子于修身、仲修己、孙修心、单修行均披挂上阵,其下三代弟子更是浩浩荡荡去了几十人。加上福建少林、华山、丐帮等帮派的帮衬,少林之危也就化解,泰山还伤了不少门人。少林解围后,各门派打道回府,泰山派众人路过徐州。云龙堡出事江湖已尽知,安慰也好、帮忙也罢,大家都是名门正派,路过了总要去拜访一下,这一次少林之危泰山着实出了不少风头,在云龙堡面前炫耀一下也在所难免。

于天正他们就是泰山派拜访完云龙堡后,得到父亲的允许去江南游玩的,说好听些叫江湖历练,积累阅历。他们自徐州顺运河一路南下,扬州他们已经来过,正往江南驶去。在河道上见到雷子鸣的大船。当初被雷子鸣打败的“四弟”叫方少波,是于修身的四弟子,一眼看到正在打坐的雷子鸣。年少气盛又被雷子鸣打败过的他心中羞愤,加上刚刚在少林打了胜仗骄傲自大,于是都热血沸腾,掉头便追。于天正心道,就算你雷子鸣武功再高,我这里有七八个人,而且行的是正道,邪不胜正,如能手刃雷子鸣,那这个风头就出大了,就算打不过,也能显示出泰山的义薄云天,武林担当。

“江湖除害?你们知道什么是害吗?不问青红皂白便来兴师问罪,你们是那个门派的?难道父母没教养你们吗?”周清璇并不认识他们。

“哼,那个门派?对这种武林败类,只要是武林中人、天下人都有除魔卫道的责任,还分什么门派,你们这些狗男女也配知道我们的门派?”于天正骂骂咧咧、盛气凌人。

这一下把周清璇也捎带着骂了,她正欲接话回击,雷子鸣悄悄说道:“姐姐算了,他们是泰山派的,于老前辈于我有恩,只要他们不纠缠,就算了吧。”于是朗声对于天正道:“于少侠,这其中有许多误会,现在我一时也说不清楚,等过段时间我自会给江湖给武林一个交代,于老盟主于我有恩,还请各位高抬贵手,在下感激不尽。”

“误会?哈哈,他说误会,哈哈哈......”于天正不屑的大笑着说道:“你旁边站着的是谁,这种**难道非要捉奸在床才肯承认吗?哈哈哈......”

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仅仅针对雷子鸣他倒能坦然受之,这左一个**右一个**,欺负颜瑾他如何能受?颜瑾早已被气的流流满面,雷子鸣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愤怒道:“于少侠,我好言相告,你却一再咄咄逼人,颜姑娘和在下很是清白,你们想要怎样?”他已做好决斗的准备,欺负他可以,欺负颜瑾他决不答应。

“怎样,你自己受死还是我们出手把你除掉?那个**,哈哈哈,秦淮河上比她好的多的是......”

“欺人太甚,我雷子鸣纵然蒙受千古奇冤也不在话下,任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却编排侮辱一个无辜女子,罢啦,今天就见见真章吧......”雷子鸣话没说完已飞离大船,腾空对着于天正就是一掌。这于天正正骂的高兴,不料雷子鸣突然袭击。雷子鸣武功本就高出他许多,慌乱中只能冲忙应对。

周清璇和颜瑾看到雷子鸣动怒,知道他这些天的憋屈,又被这无知后生激怒,今日如再打死打伤这些泰山门人后果不堪设想,可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于天正哪里接的住雷子鸣的来掌,剑未出鞘,左肩就着实挨了一掌,一个踉跄“噗通”掉在河里。待雷子鸣在小船站稳,于天正的众师弟才七手八脚把他打捞上来。雷子鸣虽怒,但并不糊涂,这一掌并没使尽全力,仅仅是想教训于天正一下,并不想伤他。此时众人将雷子鸣团团围住。于天正惊魂未定,他当然明白雷子鸣手下留情,他曾见过雷子鸣一掌把赫连三石打到吐血。但刚才当着这么多师兄弟面前话说的太满,此刻又被打落水中失了面子,已无回旋的余地。

大船上,周清璇着急说道:“兄弟,不要和这些无知后生一般见识,快回来,免得节外生枝。”

“回去?你刚才偷袭大师哥,岂能回去了事,今天不把脑袋留下,休想离开。”方少波狐假虎威接着道:“大师哥,你说怎么处置这个欺师灭祖的江湖败类。”

雷子鸣一掌将于天正打落河里,已替颜瑾出了气,此刻他心绪也慢慢平复,并不理睬方少波,转身欲跳上大船,那于天正岂能善罢甘休?道:

“偷袭完了本少爷就想走?没那么容易,兄弟们我们一拥而上,就此解决了这个武林败类。”一拥而上?怎么上?这小船就一点点空间,如此时雷子鸣提起内功,不屑说用尽全力,这么近的距离,就是五成功力也能打死几个人。是以他并不慌张,反而说道:“于少侠,你我并无冤仇,就算我现在已被云龙堡逐出师门,那也是我们云龙堡内部的事,何况还有好多误会,在下实在不愿再伤及无辜,恳请于少侠让出一条路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于天正也看出这小船空间太小,在此动手,只怕吃亏,索性说道:“今日既然让我泰山派遇上,就不能不替武林除害,这里实在狭小,我们到岸上比试,如你能胜的了我们,你走你的阳关道,如若落败就必须留下你的人头,还有那个*********字他没敢说出口,这个时候雷子鸣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于少侠一再苦苦相逼,在下也就只好奉陪了,如在下侥幸获胜,还望于少侠在江湖上替在下说几句公道话,请。”说罢一个纵身稳稳的站落岸上。这小船离岸边少说也有七八丈,雷子鸣轻易就飞跃过去,于天正等都看的直咽口水。大话说出去了,必须应战。

雷子鸣想速战速决,和这些自视清高的人纠缠不清,便说道:“于少侠,你们是一起呢还是单打独斗?”

单打独斗,泰山这些三代弟子没有一个能接雷子鸣五招的,一起上正合于天正心意,就算败了也是大家的。便昂然说道:“我们泰山剑法本就是一个整体,对付你们这样的龌龊之徒也不必拘泥江湖规矩,兄弟们我们一起上。”

雷子鸣毕竟也是年轻,他已经极力忍让,无非是看在于清明老前辈的面子上,可这个于天正屡屡出口伤人,再好的涵养也会被激怒的,便冷笑道:“哼,那就一起来吧。”他手中并无兵刃,对方却都长剑在手,这样比武是要吃亏的。颜瑾连忙掏出匕首大声道:“鸣哥,你用这个。”

于天正大叫一声:“众星拜月。”只见那几个泰山弟子齐刷刷的分列他左右两侧对雷子鸣形成包围之势。

雷子鸣历经大小仗无数次,对这种虚张声势的套路早就见惯了,是以他并不为所动,以不变应万变。

“天女散花。”随着于天正的一声叫喊,七八把剑从不同方位向雷子鸣刺来。眼看就要被刺中,雷子鸣突然身子一矮,出了包围圈。

“大雁南飞。”于天正又是一声呐喊,但见这七八把剑向雷子鸣轮番刺来,雷子鸣用匕首纷纷荡开。

“万剑归一。”七八把剑分上下左右向雷子鸣刺来,雷子鸣已看清了对方的门道,也不躲闪,暗自提气,使出武当“贴身十八手”,就像灵蛇一样以极快的速度把对方长剑一一打落,又用匕首在各人领口处划了一刀。雷子鸣的这一招式运用娴熟,速度极快,旁人根本看不出门道,于天正等人已经败了。如果换成敌人,脖颈早被割断了。颜瑾等看的热泪盈眶,真是解气。

“于少侠,承让了,请让开河道,告辞。”雷子鸣转身欲上船,于天正兀自在原地发呆,方少波见雷子鸣已背过身去,提剑就刺,颜瑾三人大吃一惊,齐声道:“小心。”

雷子鸣也感觉到了身后剑气,身子一矮,转身反手推出一掌,他本意是要夺取方少波手中的剑,岂料两人离得太近,这一掌正中方少波胸口,方少波直退出数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昏倒过去,雷子鸣这等功力之人,就是不主动提气用功,打出掌的威力也会比寻常人强上十倍。

这一切于天正都看在眼里:自己人战败,还背后偷袭,再无耻之人也没脸纠缠,只能愤怒道:“姓雷的,今日泰山派栽在你手里自没话说,他日再见一定让你血债血偿。兄弟们,扶起方师弟,走。”

来到船上,雷子鸣悻悻说道:“唉,今日又打伤一泰山弟子,明日江湖就会传开,水路是不能走了,周姐姐,等到了淮安,我们改走陆路吧。”

“很有必要,咦,妹妹,你怎么了?我兄弟打败了这些混球你该高兴才是,怎么闷闷不乐呢?”周清璇说罢,几人都看向颜瑾,她委屈说道:“周姐姐、鸣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胡风受伤、竹音姐姐中毒,鸣哥无辜被冤枉,都是我不好,等到了淮安,我就下船回玉峰谷好了。”

“瑾儿,你说的什么话?我受了这么多冤屈也不曾气馁,你这是怎么了?”雷子鸣边说边握住颜瑾的手说道:“周姐姐说的对,我们不能顾虑太多,如当时我不那么优柔寡断,没有那么多顾盼也不至于此,我们这辈子再也不分开,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我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和别人无关。只要有你在,刀山火海我都敢去闯,往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雷子鸣一把把颜瑾搂在怀里,颜瑾流出了幸福的眼泪。林竹音感动的热泪盈眶,周清璇报以欣慰的微笑。

果如雷子鸣所料,第二日雷子鸣打伤泰山弟子的消息就在江湖传开,程步林也知道雷子鸣没有死。

江傲峰和脱脱利多接到梅友勇的信,星夜赶往徐州,可还是晚了,都没能见上梅友勇最后一面。江傲峰先到。信中江傲峰就知道了雷子鸣的事,梅友勇也告知了他的怀疑,只是当时梅友勇还不能确定周见山的生死,更没想到自己会死,是以信中并没把令狐春军的事详说。

江傲峰阔别云龙堡三十年,物是人非不禁哀叹不已,最遗憾的是没能见上师兄最后一面。令狐春军对江傲峰的接待甚为周详,无论去哪里无论做什么,身边总有人陪伴左右,使得江傲峰感觉就是一个客人,查访堡内的事根本无从查起。江傲峰毕竟不是梅友勇,他虽狂傲,但心机、计谋、判断力都远在师兄之上。令狐春军的做派越发引起了他的怀疑。来到云龙堡已经有几日,却始终没有见到梅燕和朱高烽,渐渐熟悉堡内事务后,他便不再待见令狐春军。这一日像往常一样,照例有人伺候他起床、穿衣、吃饭,他也佯装顺受。突然,他对下人提出要见令狐志清,而且是立刻。下人不敢怠慢,连忙报告令狐春军。令狐春军领教过江傲峰的武功智谋,在他跟前耍心眼,他还差的远呢。令狐春军赶紧把他爹叫来一同见江傲峰。见到令狐志清,江傲峰也不废话,直接道:“春军,你且下去吧,我和你爹爹有要事相商。”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令狐春军拒绝。

令狐志清一介莽夫,能商量啥?令狐春军明白江傲峰是要支开他,便说道:“师叔公,你老有什么吩咐,孩儿在更方便伺候。”

“嗯,我的话也不听吗?”江傲峰怒视道。

“春军,你且下去,我和师叔单独说说话。”令狐志清年龄比江傲峰小不了几岁,他知道江傲峰的脾气。

令狐春军也想,现在毕竟是代掌门,这人虽然离开云龙堡三十年,可江湖威望极高,还是暂时不得罪他为妙,等到真正当了掌门,把这位佛礼送回玉峰谷也就是了,便退了出去。

“志清,你带我去见燕儿,现在就去,不要任何人跟随。”

令狐志清哪敢忤逆江傲峰的意思?带着江傲峰就往山下走,一路门人看是掌门人的父亲,没谁还敢尾随。梅燕见到江傲峰并不激动,反而冷冰冰的,从她眼神里江傲峰能感觉到她有所顾忌,他是何等聪明之人?转身对令狐志清道:“志清,这里没你的事了,把门口的护卫都带走,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靠近。”令狐志清自小就怕江傲峰,对他的话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只好按照吩咐去做。令狐志清走后,梅燕突然噗通跪倒,眼泪扑扑下流,江傲峰感觉有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朱高烽,朱高烽也是一脸无奈。稍微定神,梅燕将云龙堡近期发生的事全盘讲给江傲峰。听罢,江傲峰陷入了沉思,道:“如此说鸣儿和瑾儿现在处境很危险?”他并不知道令狐春军发江湖追杀令的事,凭他的孤傲,也不会随便打听江湖中事。

“师叔公,鸣哥和颜姑娘是很危险,这江湖追杀令一发,纵是鸣哥有三头六臂武功再高,也是难以逃脱。”梅燕忧虑的说道。

“江老前辈,在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朱高烽一直站在身边。

“噢,但说无妨。”

朱高烽看着梅燕,说道:“梅老前辈遇难前几日曾见过我和梅姑娘,他告诉我们,如果有一天他有不测,凶手就是令狐春军。”

“噢,果有此事?”江傲峰目光询问梅燕,梅燕重重的点头。他又陷入了沉思,半晌悠悠道:“口说无凭啊,就是那个门人小师弟的死,也不能断定就是他所为,何况我师兄去世时好几人在场。不行,我必须去寻找鸣儿和瑾儿,他们时刻都有危险,只有见了他俩才能知道真相。燕儿,你们就在镖局住着不要出门,有朱公子在没人敢对你怎样。等我回来,不要向任何人说起我的行踪去向。不能打草惊蛇。但这俩孩子会在哪里呢?”

“走时他们说去杭州,我亲眼看着他们走的。”梅燕道。

“那好,事不宜迟,我立马动身,宗魁等人不住在堡内,住在城里客栈里,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他。”江傲峰说罢转身便走。凭江傲峰的智慧,他当然不会只身去寻找俩孩子,虽说离开中原三十年,但他的人脉还有,就直接去了泰山找于清明,凭他武林盟主的地位,江湖找人自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相信雷子鸣的无辜。他刚到泰山,就传来了雷子鸣打伤泰山弟子的消息。于清明对雷子鸣也甚有好感,再加上江傲峰的极力说服,于清明也自然是相信的。可偏巧这时候传来门人受伤的消息。江湖中事,但凡不牵扯自己,处理起来都大义凛然,牵扯到自己,纵然是清明如于清明者也得顾及本门派的面子,当下只有将于天正召回问清原因再做定断,于天正此时已到了千里之外的杭州,那里等着他的是程步林一众武林中人,还回得来吗?

令狐春军闻言江傲峰已经离开,甭提多高兴了,管他去干啥,只要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爱干啥干啥。脱脱利多来到徐州比江傲峰晚了几天,情形却完全不同。他自然是要见他唯一的徒弟晁西兆。晁西兆的话全是向着令狐春军指责雷子鸣的,加之他久居蒙古,思维习惯和处事风格和中原人迥异。他也不熟悉雷子鸣,在漠北也没听说过雷子鸣的事迹,是以听了令狐春军和晁西兆的话,便认定残害同门、害死师父的是雷子鸣,他发誓要清理门户除此祸害。

于清明已答应将情况落实清楚,只要真如江傲峰所言,他定当主持江湖正义,还雷子鸣一个清白,江傲峰也不会在泰山坐等,两个孩子随时都会有危险,在于清明查明事情之前,他必须深入江湖。

雷子鸣等人来到淮安,弃船登岸,这里是淮河和运河的交叉口,往西可以逆淮河去寿州,往北就直通徐州。雷子鸣知道此行甚是危险,劝说周清璇带着林竹音去正阳关躲避,这些时日胡风的伤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有三俊在,再加上船帮的一帮好汉,正阳关是最安全的。他和颜瑾易容回徐州,查访害死小师弟及师公的凶手。

别说周清璇,林竹音也决不答应跟他们分开,去正阳关就一起去,回徐州就一起回。去了正阳关就意味着雷子鸣放弃洗白自己的努力,此生隐居淮河。这当然不是他的本意,执拗不过,众人还是决定一起回徐州。走陆路从淮安到徐州也就两三天的脚力,此时几人都让颜瑾易了容,雷子鸣是一个中年商贩,周清璇为其妻子,林竹音和颜瑾装扮成兄妹,是为两人孩子。周清璇虽是生面孔,也不敢大意,毕竟此地离寿州不远。颜瑾的易容术的确高明,装扮完后,他们彼此都认不出来。

三月的徐州草长莺飞,鲜花满山遍野,绿柳成荫,这个季节是徐州一年中最好的,雷子鸣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相当熟悉。城西南一带是徐州最繁华的地带,小时候他和梅燕没少到这里来玩,出了南城门就是户部山,再往南便是云龙山。才几个月的时间,物是人非,雷子鸣不禁感慨万千。来徐州两日四人都在靠近南门的一座茶坊里观察周围动静。此处正对着南门方向,是来往云龙堡的人必经之地。此时已是午后,四人在随便聊着什么,雷子鸣突然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大家朝南门看去,却见晁西兆陪着一个风姿卓绰的女人向城外走去,女人长相清秀明丽,略施粉黛,气态雅致,肯定不是烟花女子。晁西兆的样子甚是卑躬、猥琐。对他的这幅神态雷子鸣也是见怪不怪,可他怎么可能结识这样的女人呢?

雷子鸣心道,是了,听八叔讲令狐春军有个外宅,难不成此女子就是?遂说道:“周姐姐,瑾儿,瘦猴怎么可能结识到这样的女子?我怀疑八成是程步林安排到大师哥身边的那个女人,我跟上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

“哎,鸣哥,你别去,虽然易了容,但你们太熟悉了,还是我和竹音姐姐去。”颜瑾说道。

“只是你们对此地不熟悉,我怕......”

“怕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放心吧。”颜瑾说罢拉起林竹音就走。

“两个妹妹,注意你们的身份打扮。”周清璇叮嘱道。

令狐春军自从和许姐儿勾搭上后,越发着迷,事事都要问询她的注意,但当了这代堡主后,再不能像以前一样随便离开,于是晁西兆便成了他们之间的桥梁。晁西兆本就是个猥琐腹黑胆小好色的龌龊之徒,早对许姐儿垂涎三尺,但有色心没贼胆罢了。许姐儿岂能察觉不到?时不时的撩拨他一下,既让他感觉唾手可得,又绝对不会让他轻易吃到。晁西兆的魂儿早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了。

江傲峰离开后,令狐春军长舒了一口气,脱脱利多又到了,晁西兆是脱脱利多的徒弟,轻易就摆平了师父。因令狐春军走不开,便派晁西兆去许姐儿那里通风报信。纵是许姐儿心机再深也猜不到江傲峰的打算,但从事实讲江傲峰早已不是云龙堡的人了,加之梅友勇已死,道理上他无权插手云龙堡的事。倒是她原来担心的脱脱利多,轻易就被搞定却是她没想到的。脱脱利多一到,云龙堡长辈就算齐了(雷风骨回不来),那么掌门人的事就可以择日敲定了,越快越好,趁着江傲峰不在,广发英雄帖,无论大小帮派统统告知,能来最好,不能来也让他们知晓。就算将来江傲峰想搞什么事,生米煮成熟饭,他也奈何不得,何况他一个外人?

颜瑾和林竹音怕被察觉,便交叉靠近二人,听他们一路说着,一直跟到户部山脚下,看着二人进了院落才回来。

四人找了间不太起眼的客栈住下,分析许姐儿和晁西兆的谈话,知道江傲峰已来徐州但又不知何缘由离开了,令狐春军看来不日就会正式出任云龙堡掌门人,如何阻止?

雷子鸣现在是过街老鼠,肯定不能明着来,就是能明来,怎么阻止?没有上代掌门梅友勇的遗言,只要第二代的令狐志清、万集、脱脱利多不愿出任,这掌门人必将是第三代大师哥令狐春军的,何况至今从明面上看他所做的一切还不错,江湖名头也有些。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打死小师弟、杀害梅友勇,就算置外宅算是失节,只要他和女子矢口否认,别人也没办法。逻辑上,只要能证明小师弟是令狐春军所害,就能证明了雷子鸣的清白,也就直接证明了雷子鸣不是害死梅友勇的凶手。可这个逻辑的症结还在令狐春军。这些栽赃嫁祸的消息都是令狐春军放出去的,即使没有证据证明小师弟是他所害,但仅从他不问是非就把一切推到雷子鸣身上,足见得他用心不良。能解开这个死结的关键人周见山又失踪,大概率是遇害了。

四个人分析来分析去,阻止令狐春军是不可能的,江傲峰又不知身在何处,就算在,他能相信雷子鸣吗?其他不谈,单就雷子鸣和颜瑾的事,确实说不清楚,单就这一桩,令狐春军即可将他逐出师门。

梅燕,何不找梅燕问问情况?颜瑾首先想到。其实雷子鸣他们都想到了。可梅燕能相信他吗?发生这么多事,又在不久前误伤了泰山派的得意弟子,说不定令狐春军会把周见山失踪或者遇害的事也栽在他身上。如果梅燕也相信这些事,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就算梅燕能信任他,她现在还能有自由吗?能见到她吗?爷爷死了、爹爹死了,八叔失踪,还有谁能保护她?

他们想的不错,江傲峰一走,令狐春军就派人看紧了云龙镖局,梅燕根本出不去。如果说梅友勇活着的时候,令狐春军还是以保护梅燕的名义派人看守,梅友勇一死,看护的人全换了,有些人就连令狐志清和万集也不认识。朱高烽倒是可以行走自由,可他不敢离开梅燕半步,令狐春军连梅友勇都敢暗害(根据梅友勇的生前交代,他和梅燕认定令狐春军就是凶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严二派的人还在,但自从变成了闲散王爷又沦落江湖,这几个锦衣卫也不怎么听他吩咐,更多是监视。

雷子鸣等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只有梅燕这条路最可靠,风险最低。只要能见上梅燕,问清楚情况,就算她误会雷子鸣再深,凭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也不至于出卖她,何况,小师弟不是雷子鸣杀害她是清楚的。如何见梅燕?只能生面孔周清璇带林竹音去打探一下,看看云龙镖局戒备情况再做打算。

周清璇和林竹音本是母子装扮,林竹音对云龙镖局一带也算熟悉,两人佯装云龙山的游客,自北门上山,经放鹤亭、兴化禅寺到南下坡,经过云龙堡东门。二人看到云龙堡确实戒备森严,一片肃静。再往下走不远就到了山下一条大道,往东就是云龙镖局。镖局院落不大,只有一座正门,但四周也布满了看守人员。二人假装游玩,围着镖局转了一圈,勘察地形。周清璇心道,直接扣门必然引起怀疑,只能趁晚上偷偷溜进来。但如前所说,如果梅燕不信任雷子鸣,可是连逃走的机会也没了。转悠了一会,怕惹人怀疑,回去再做计较吧。

二人折头往西走,沿着云龙山西山脚、云龙湖东岸的小道往城里走,却迎面遇到了朱成杰和碧儿、翠儿。朱成杰依然一副纨绔公子样,他自然认不出林竹音。林竹音却想此人是个绝佳的联络人,于是叫道:“朱公子,世子。”

朱成杰听到有人叫自己,前后左右看看只有林竹音二人,又不认识,走到跟前道:“是你们叫我?”

林竹音一看自己这身打扮,笑道:“朱公子,我是林......”

“林竹音,咦,你怎么这副打扮?不是去江南了吗?”林竹音相貌虽变,声音却没法易容,几人才分开几个月,声音自然记得。

“公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是刚到,还是......”林竹音答道。

“刚到,去北京找朱高烽,说是到徐州来了,我就追了过来,怎么你们......”朱成杰一脸疑问。

“那就好,朱公子,你快随我来,你们跟在后面,咱们不要再说话,到客栈详细告诉你。”经过这几个月的阅历,林竹音也知道用心思了。

朱成杰怎么会来到徐州呢?当日他奉圣旨押送朱仕壥回大同,又协助钦差把自己的家给抄了,将朱仕壥等交地方官看管。其实,所谓在家囚禁还和原来一样,并没有谁真正限制他的自由。只是卫队撤了,家产没收了而已。都是老朱家内部的事,说不定哪天皇帝一高兴又官复原职了,所以只要不再图谋造反安分守己的呆着,地方官基本不会干涉这些废为庶人的王爷。朱成杰安顿完家人,连招呼也没打就带着碧儿、翠儿离开了,地方官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锦衣卫那里、刘公公那里他都使了银子,于谦那里也事先说好了,一个被废为庶人王爷的世子,没人会当回事。他先到北京找朱高烽梅燕,听下人说年前就朱高烽就随梅燕来了徐州,遂跟了过来。

江湖上的事朱成杰并不关心,他知道雷子鸣打死看门小师弟的事可能被冤枉,梅友勇死、大战喇嘛僧、周见山失踪或者死、打伤泰山弟子等他统统不知道。倒是寄存雷子鸣这里的银子,除扬州存了五十万两,这一行人几个月的开销外,雷子鸣悉数交给了朱成杰。雷子鸣等人向朱成杰介绍了这几个月的遭遇和自己目前的境遇,现今也只有他能光明正大的见到梅燕。

徐州城南门外往西不远处,有一处拐角楼,楼前有一座快哉亭,以前叫阳春亭。苏轼时常到此处游玩会友,并著有一篇“《快哉此风赋》”:贤者之乐,快哉此风。虽庶民之不共,眷佳客以攸同。穆如其来,既偃小人之德;飒然而至,岂独大王之雄?如夫鹢退宋都之上,云飞泗水之湄,寥寥南郊,怒号千万,飒飒东海,鼓舞与四维。因此隅晋人一映之小,笑玉川两腋之卑。野马相欢,搏羽毛于汗漫,应龙所行,作麟角以参差。遂将此亭更名为“快哉亭”。

朱成杰先是拜见了令狐春军,两人也算是老相识。虽然令狐春军现在贵为云龙堡代掌门人,但在朱成杰跟前似乎感觉低了一等。朱成杰的作风、派头他是见过的,虽然现在不是世子,但还是皇亲宗室。他提出见梅燕朱高烽,令狐春军自然不敢不从。朱成杰邀请他们到城内游玩,令狐春军也只能派人远远的跟着,并不敢阻拦。

朱成杰和梅燕、朱高烽等几人来到快哉亭,朱高烽和梅燕进了拐角楼庭院,朱成杰招招呼令狐春军派来的几个跟随在快哉亭饮酒喝茶,他天生一副高贵神态,又玩世不恭,纨绔倜傥,那几个随从想跟随梅燕进去,被朱成杰一通忽悠兼威逼利诱拦住,只好在快哉亭陪他闲扯。

在靠近角落的一间隐蔽的屋子里,梅燕见到了雷子鸣和颜瑾,顿时热泪盈眶不能自已。因时间有限不敢过久耽搁,双方都简要的说了自己的遭遇。这一对证,梅燕才知道雷子鸣蒙受了多大的冤屈,所谓打死同门师兄弟、忤逆杀死师公、挑衅泰山派并打伤泰山弟子等都是子虚乌有,倒是他和颜瑾的事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了。梅燕也知道了杀死梅继和常进的就是谢贤,可眼下哪还有功夫考虑报仇的事?最主要的还是那句梅友勇的话:如我有不测定时那畜生所为。通过梅燕叙述,雷子鸣知道周见山多半已遇害,也了解了梅友勇暴毙的过程,老爷子本来好好的却突然暴毙,当时不止令狐春军一人在场,但也不能排除了令狐春军的嫌疑,可那晚夜访云龙堡的黑衣人又是谁?

雷子鸣知道了脱脱利多对他的态度,也知道了令狐春军近日就要举行接任掌门人大典。到时徐州武林中人势必众多,此地不宜久留。现在为自己洗冤、查访凶手也毫无头绪,等过了这个风头再做计议。他们几人江湖露面的事早被泰山的一众弟子宣传的沸沸扬扬,武林中人都知道他们自扬州北上,徐州以北都不安全。几人商定不如暂且去正阳关躲避一下,也好看看三俊等人。

有朱成杰和朱高烽在,梅燕暂时至少不会有危险,令狐春军也不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弱女子动手。徐州离寿州并不甚远,几人商定如遇紧急情况就让跟随朱高烽的几个锦衣卫传递消息,这几人虽然不似以前那么听朱高烽的话,但是他们知道朱高烽和严二交情极深,安排他们办些传话的事还是可靠的。朱成杰赠送雷子鸣盘缠自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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