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鸣和梅燕自打来到了江傲峰山庄,没有了连日奔波,就像回到了云龙山一样,到自己家了,一放松着实睡了个昏天倒地。
朱高烽自打见了梅燕,就心里燃起一种莫名状,看着梅燕气喘如丝更是心急如焚,但从雷子鸣与梅燕的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间,他看得出,他们是一对儿,更看到了梅燕对雷子鸣的依赖及雷子鸣对梅燕超出兄妹感情的关爱。他知道或许是他对梅燕一见钟情,但他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纵然他贵为北元王子、天朝贵戚,又如何?他躺在床上想起了连日来的种种,父亲被奸人逼迫、母亲生死未卜、最忠实于自己的奴仆背离而去.......到如今弄的孤家寡人,如若不是那个假小子颜瑾相救,可能早已抛尸荒野喂了野狼。颜瑾是谁?她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梅燕病情怎样了?这个怪老头江傲峰又是什么人物?大明现在谁做主?......一连串的疑问弄得朱高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又想起了梅燕那娇柔病弱的妩媚,那明眸皓齿的矜持,感觉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得体,那么醉人,那么可人......他不能再想了,站起身,望着窗外的明月,春天就快来了,他该何去何从?如若为了保命,这里倒是不错,远离了江湖分忧,还有心上人儿陪伴左右,可是母妃的心血呢?对了,还有那封血书。朱高烽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怀里,摸摸摸,血书呢?血书呢?那可是母妃亲自咬破手指写与大明天子的信啊,这么重要的物件,怎么可以丢失?朱高烽慌了,他翻遍了所有自己携带的行囊,始终不见血书,他知道,没有血书,他也就是个没有任何身份的人,遑论拜谒大明天子?他的身份虽然被雷子鸣及梅燕等所知,当然还有那个假小子,但是,他所谈不是甚详,只是随口说说,无非也是因为憎恨也先之故,血书的事他可是只字未提,就连当初大漠三俊他们尤其是颜瑾几乎识破时,他也是仅仅向颜瑾粗略的提起过。一路走来他也是极其小心,怎么可能丢呢?朱高烽此时好比丢失一把能进入改变自己人生大门的钥匙,或者说是改变大明和北元关系的钥匙,责任重大。或许父王母妃已死于也先之手,或许也先已经征服大明,或许.........但,惟有母妃的这一封血书或许能解救万难,可此刻却不见了,他懊恼,沮丧,愤恨。不意间,他走出了房间,猛然间看到前方山上有亮光,似有人头攒动,又似有马嘶狗吠之声,不妙,前方一定有不祥之兆,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也似乎不是,那前方亮光忽明忽暗,更觉阴沉。
朱高烽顾不得许多,直觉告诉他应该通知雷子鸣,更主要的是他担心梅燕的安全,山庄虽然很大而且机关重重,毕竟白天他们居高临下看过,雷子鸣的住处大致方位不会错,雷子鸣是江傲峰徒孙,理应住在内院。不及多想,转身往内院走去,突然感觉一阵轻风拂过,伴随着一句:“年经人,回房休息,区区几个鞑子居然敢来骚扰我,我去清理一下”。
江傲峰就这么蜻蜓点水般的过去了,朱高烽愣愣的没回过神,欲进欲退却不自如,傻傻的看着江傲峰残云卷月般把山头上的亮光灭了。
纵然有千般睡意此刻也得全消了,朱高烽傻傻的愣着,突然听到雷子鸣说到:“朱兄,好雅致,累了这些天还有兴致赏月。”
朱高烽回头拱手到:“原来是雷兄弟,愚兄身负家仇国恨,怎能安然入睡?何况父王母妃生死未卜,大明天子被迫北狩,我心中翻江倒海,不知何去何从。”
“小伙子,我的庄园晚上不许乱闯,早点休息,明天老夫自会与你交代,鸣儿,谁允许你出的内院?如若再犯,休怪老夫无义,休息吧。”江傲峰依然是他,凌厉的个性几十年不变,接着说道:“还有,燕儿的病需要休养,十天之内不许任何人打扰,鸣儿,你师奶会把她治好,还你一个全须全尾的丫头,回屋休息。”江傲峰说这些话并未见其人,这话好像从很远传过来的,令朱高烽一身冷战。
做了好多梦,一会梦见父王被也先胁迫,一会梦到母妃怒目圆睁,惨死也先刀下......朱高烽试图挣扎着醒来,却又看到雷子鸣在自己身边持刀相向......他经历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大悲,昏昏然,莫相助,猛然醒来,却看到巴雅尔双手倒缚跪倒在自己床前,身边却没有旁人,朱高烽一个机灵起身,问道:“你你你,巴雅尔,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何要害我?”
巴雅尔早已老泪纵横,说道:“小王爷,自小是老奴看护你长大,说句不大敬的话,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尤胜我的儿子,我如若能够选择,我情愿去死,可是王妃傲骨不垂,王爷被也先软禁。巴特尔早已为也先收买,他觊觎你身上的血书已久,马匹也是被他放走的。我们出逃大漠,只因我处处提防他无从下手,眼看到了大明疆界,他就破釜沉舟了,那天晚上如若不是有人吵闹,他就得手了,而您,小王爷也早已被害。我察觉到他的阴谋,自知无力对抗,在你和那几个人说话之际,趁巴特尔大意我除了他。那客栈离大明不远,你自己去也没了危险,老奴因王爷王妃缘故不能暴露身份,我不能再陪你去大明,必须赶回去,王爷那里......唉,老奴也是没有办法,也先拿王爷王妃性命相逼,我......我却不忍心巴特尔害了小王爷。还好小王爷有贵人相助。”巴雅尔越说越动情,泪涕交加,有些语无论其颠三倒四,弄得朱高烽真假莫变,只听他继续说道:“得知小王爷脱离险境,老奴本想一死了之,没曾想也先派人追来了,那天在丛林了,你们遇到的那些人即是,好在被你轻易化解。这些人原本也不想背叛王爷,大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老奴不行啊,首鼠两端,踌躇中,也先心腹布仁来了,这个人心思细密,他窥探到了这个山庄,猜到大约你可能会来这里,便挟持老奴,想星夜血洗此山庄,后来就被人带到这里。”
巴雅尔话没说完,江傲峰人已到了:“哈哈,鼠辈,鼠辈,十几个鞑子畜生竟敢血洗我玉峰谷,可笑可笑,除了这个鞑子,其余人都被老夫除掉了,只因他说想见你,留了活口,话说完了吗?”江傲峰转眼鄙视巴雅尔。
“该说的都说了,我还是想.......”
“你不要想了,我最恨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多给你几个时辰的命,依然是我开恩,哈哈......”随着江傲峰一阵阴沉的笑声,巴雅尔头颅已不见了。
“这这这......”朱高烽惊吓中昏了过去。
“朱兄,朱兄.......”
随着雷子鸣的叫声,朱高烽慢慢醒来,朦胧中他眼前一亮,分明看到一位貌美如仙的女子,绯腮明眸,皓齿桃唇,羞怯怯欲语转首,慌张张抬手还留,薄衣轻纱,杏眼缠怜。难道这是梅燕?梅燕哪有病魔缠身的样子?对了,江傲峰说了,梅燕的病,即使是高玉儿亲疗,也需要十天,难道我昏睡了十天?问雷子鸣道:“雷兄弟,我,我昏睡了多久?”
“朱兄,三天,老兄,你真是太累了,你昏睡中老是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叫什么什么斯琴格日勒,朱兄,她是谁?”
看着雷子鸣一脸的坏笑,朱高烽摇摇头,又看看双腮绯红的梅燕,说到:“唉,兄弟啊,那是我的妹妹,汉名朱红,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母妃派了最强壮的武士保护她离开,和我走的是两条路,不知她可安全到达大明。”
突然,朱高烽坐起来,问梅燕道:“梅姑娘,今天什么日子?”
“朱大哥,三月十二日啊,怎么了?”
“坏了,我得走了,我必须赶在五月初将......送与于尚书。”朱高烽说的是大明兵部尚书于谦,此事事关重大,可是,血书呢?朱高烽下意识的在自己身边找着,梅燕开口道:“朱大哥,莫非你是找这个?”
朱高烽看着梅燕手里拿着的母妃亲书的信笺,落泪了,他不知道怎么在她手里,他也不会去想怎么在她手里,他只知道,信笺找到了。
原来,当初他们踏进江傲峰山庄、认出江傲峰是云龙堡的人、梅燕瞬间昏迷的一刹那,朱高烽下意识的去扶梅燕,顺手拿出东西替梅燕遮挡头部,用的就是血书。
高玉儿来了,这是一个虽然年逾五旬,依然风采依旧的贵妇人,衣着、言谈得体,眼神冷峻、孤傲,看着三个孙儿辈的孩子,全无慈祥,冷冷说道:“丫头,我保你十天能治好你的病,但不保十一天再犯,你好自为之,这个后生昏迷三天却无大碍,若要动情,小心性命不保。”
高玉儿话让雷子鸣心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朱高烽群绯然在颜,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道:“谢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因重任在身,不得不告辞,江老先生飘忽不定,不容秉辞,如若机缘,定当重谢。”转而又对梅燕说道:“梅姑娘,感谢你保留此书,此书对在下犹比性命,大恩不言谢,此玉佩为在下毕生之物,还请梅姑娘惠存,待有机缘相见。”
梅燕早已面红如绯,雷子鸣心里虽酸酸的,倒也没有啥。高玉儿向朱高烽说道:“你身份已经暴露,要走趁早,老头子最烦鞑子,丫头也不必卿卿我我,有缘自会相见,快走吧,此去大同也就三四百里路程,老头子性情不定,晚了说不定走不了了。”
朱高烽见状,也不敢耽误,依依不舍的看着低头不语的梅燕走了。
江傲峰干啥去了?原来这几十年他一直保留着一个习惯,到后山练武,对着大山与想象中的于清明、谢贤、玉虚子、玉瑶子、慧能、慧空等比武。他隐居此地这些年年,未曾离开半步,就是当年因为他的过错,给江湖带来了莫大风浪,也差点给云龙堡带来了灭顶之灾。他是骄傲的人,越是骄傲的人,越是容易自责,他无颜面对师兄及云龙堡,无颜踏入中土半步。
还有一层原因是高玉儿,她是钦犯之妹,虽说大明的皇帝已换了好几茬,案子却未注销,东场和锦衣卫更不是吃素的。当年将她流放漠北,不会半点武功,如若不是她医术精湛、人也聪明灵便的话,或许早已被那些蒙古鞑子给糟蹋了,她是幸运的,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江傲峰找打了她,答应一生一世不离开她半步。
醉心武术的人,就是要挑战武林高手,数十年前,江傲峰已是武林中顶尖高手,但遗憾是几十年来不能再和于清明等江湖高手切磋。于清明是泰山掌门,现在为武林盟主,谢贤当年在江湖的地位及影响力并不在于清明之下,慧能、慧空更是少林寺得道高僧。高玉儿理解他,但他更爱高玉儿,她不想江傲峰离开,他是不会离开的。江傲峰只能靠假想比武,坚持了几十年,从不间断。
顺便交代一下,泰山掌门于清明有一个弟弟,这个人在整个大明的历史上地位都举足轻重,现在他是兵部尚书,统领全局,他叫于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