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毅笑笑,随意地坐到了沙发上。
白遥不解:“为什么要自己动手,这些粗活让下人做不就好了?”
秋深怎会不知道浅毅的用意,不愿再触动他的伤心事,微笑着将话题岔开:“房间怎么没有床?”
一丝复杂的情绪从浅毅眼底掠过:“孩子还小,有摇篮就够了。”
秋深微微一怔,随即会意:“孩子出生后,你们就会离开这里?”
“也不是马上,等孩子满月,梦儿的身体恢复了再走。”浅毅垂下眼帘,语气有些凝重。
秋深轻轻叹息,故作轻松地笑:“有些事过去了就别再去想了,不过把梦儿带走,若诗那一关只怕不好过。”
浅毅不置可否地笑了,目光调向秋深身后的白遥,黑漆漆的瞳仁宝光流动,深不见底。
秋深连忙道:“小遥这一次真的要去旅行了?临走前,他想亲自向你道谢。”
白遥缓缓站出,看着浅毅的眼神中闪着奇异的情绪,生平第一次结巴了:“大哥上次谢谢你救了我。”
浅毅神色不变,目光渐渐温和。
白遥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在他心里,眼前这个睿智深沉的大哥,比父亲更有威严:“顺便,我想向梦儿道个别。”
浅毅目光一沉,心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白遥忙补充道:“我只是想和她道个别,因为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秋深含笑道:“我也想见见梦儿,她在家吗?”
浅毅不语,清冷的眼神,直直的看进白遥的眼底,白遥心虚地避过兄长的审视,将头低下。
浅毅沉吟,慢慢地开口道:“梦儿睡着了。”
白遥静默的站着,气氛有些尴尬,秋深不知该如何转圜,只得干笑两声。
“如果想见她,就留下来吃个晚饭吧。”浅毅神色清冷,眼底却慢慢渗出了笑意,一冷,一暖,却又透着异样的协调。
从来没见过浅毅的笑容,白遥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时震惊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秋深欣喜地看着眼前两兄弟,正想开口答应,隔壁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浅毅一震,脸色一下子苍白的可怕,急切的冲出了房门,他身后,秋深与白遥面面相觑,也跟了出来。
浅毅一路狂奔地冲进了主卧室,念恩目光空洞的看向远处,惊魂未定的坐在床上,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浅毅紧张地坐到念恩身旁,关切地问道。
念恩微微喘着粗气,脸色发白,神情恍惚的环顾四周,最后,茫然的目光落到浅毅脸上,眼底突然掠过惊诧之色,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浅毅忐忑的看着念恩,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念恩怔怔的看着浅毅,神色变幻。
浅毅彷徨地握住她的手,一股透心的冰凉由念恩的掌心注入心底,浅毅全身一寒;“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念恩气息紊乱,没有焦距的目光顺着被浅毅握住的一双手,移向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眼底终于泛起了莹莹泪光,她沉痛的闭上了眼睛,一时间,连气氛都沉默了。
“梦儿,刚才是你在叫吗?”
石破天惊的,秋深的声音钻入念恩耳中,她睁开眼睛,迷乱而又凄楚地看了眼门口的秋深和白遥,一瞬间的怔然,摇摇头,勉强得向他们挤出了一个笑容。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抽出被浅毅紧握的双手,比划道:“我没事,不过做了个噩梦。”
“可是你的脸色很苍白。”浅毅小心翼翼的捧起念恩的脸,温柔的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珠,担心地道:“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念恩摇摇手:“我很好,就是想去洗把脸。”
浅毅点头:“好,我扶你去。”
念恩摇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搀扶:“我自己可以。”
说完,念恩小心地下了床,脚刚着地,忽觉一阵晕眩,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迈步,却觉头重脚轻,笨重的身体比往常更不灵活了。
浅毅紧张地跟在她身旁,他的思虑向来敏锐深远,念恩自醒来后,神色就不太对劲,就是此刻,她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整个人都颤巍巍的。
“梦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秋深皱眉,梦儿的脸色苍白的可怕。
念恩恍惚的摇了摇头,感觉小腹隐隐作痛,秋深像是隔着一层被子,朦朦胧胧的传入她的耳中。
“梦儿,你的脚。”伴随着白遥的一声惊呼,念恩低头看向自己的脚。淡黄色的液体混杂着血液从大腿根部蜿蜒而下,几秒的工夫,她下身的裙摆便被浸湿了一大片。
腹部的疼痛一浪高过一浪,念恩苍白的脸颊被汗水浸湿,再她也承受不住这身与心的双重痛苦,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向地上摔去,幸亏浅毅及时将她抱住。
“念恩,念恩……”朦朦胧胧间,浅毅的声音遥远了,黑白的世界中,他神情焦灼,满目的惊痛与惶恐,腹部的抽痛越来越厉害,念恩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腹中的宝宝,神智逐渐模糊……
“不好了,她的羊水破了,小遥,快叫救护车,快。”秋深见情况不妙,大声的吼道。
浅毅强忍住即将出口的呜咽,他的肉体与灵魂也早已不堪伤痛的折磨,他颤抖着双手,想要将念恩抱起,却被秋深大声喝止:“千万别挪动她,医生马上就来……”
转眼间,念恩的衣裙被洇染得一片暗红,惊心得红……
浅毅目光空洞,脸色比月更白更清冷,两条没有温度的手臂死死的抱着念恩,他不知道秋深还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这个世界,没什么再能分开他们,即使死亡也不能……
医院手术室墙上的钟滴答作响,浅毅在走廊里来回度步,整个人都焦躁不安的,华若诗坐在一旁,不停的绞着衣摆,脸色也是苍白的可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医生和护士一批批地进去,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叠需要家属签署的文件,大致是说手术很危险,到了危急关头,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护士焦虑的神态,文件上白纸黑字的墨迹,都让浅毅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