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么了？”
孟衍焦急的声音传来，惊醒了本要昏迷的孟道。
“我…我在…哪儿…”
孟道的脸色很苍白，有些恍惚。
“哥！我们在仙剑大会啊！”
是了，他还在比赛，他不能输，不能丢人不能比别人差！
强撑起身子，他扶着软软的胳膊，重新站了起来。
对面两位青衣蓝袍的对手，正举着剑，气势逼人的一招招袭来，孟衍全力格挡，还要护住身后的孟道，显得有些狼狈。
孟道的右手已经脱臼，软塌塌地使不上力气，灵力也已经耗费了大半，他很想上前一同奋战，可他不行。
他很快的抬眼扫向台下的父亲和师尊，又很怕，很恐惧对上他们失望的眼神…
来不及思考，他凝聚着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向前跃去，可是他微乎其微的灵力似乎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过是三招，他又再次倒在了地上。
孟道的眼神闪过一丝阴狠，要不是这里眼睛太多，他不能动用全部的实力…
“孟道，你先下去，我自己全力一博，不然还要顾着你。”孟衍抽空回头大吼了一句，就又继续对上了那配合的天衣无缝的两个人。
下去？认输？孟道嘴角还是那温文尔雅的微笑，但是他后槽牙已经明显的摩擦出了咯吱咯吱的慎人的声音，他森然的眼神已经绷不住了，露出了狼一般鬼魅凶狠的光芒。
不过孟衍是背对着他的，完全看不到那副阴森可怖的表情。
一个悄然落地，台上只剩下了三个人。
没有了负担的孟衍明显轻松了许多，原本占下风的气势蹭蹭蹭的蹿了上来，几个凌厉的剑花挽出，已经分庭抗力，再没有了方才狼狈的样子。
孟道站在了叶季云身边，静静的看着。
“衍儿竟然进步了这么多！”
“是啊，方才那几招实在漂亮。”叶季云从来都是严厉的脸上居然浮现了一丝笑容，孟道知道，这是他引以为傲时的笑容。
比受到父亲和师尊批评和指责更可怕的就是，他们根本毫无反应。
他们根本不在意，他们眼里根本没有自己。
孟道周围的气息骤冷，引的叶季云皱眉侧头，看着和平日里一样温和笑容的孟道，问：“怎么了？”
孟道心中一惊，但面上却依旧没有变化，气场也重新变得平和，他恭敬的低头，道：“师尊，我只是看衍儿方才的剑法生的很，有些好奇。”
“哦，”叶季云淡淡道，“那是为师前些日子新教给他的。”
因为用力地攥着拳头，孟道的指节有些泛白，但他还是笑着，温声道：“原来是这样。”
叶季云的手握住了他受伤的右臂，磅礴的灵力灌入，道：“那剑法太过锋芒，不适合你。”
“师尊误会了，徒儿怎会嫉妒弟弟？”
孟道的笑容仿若清风拂面，还是那样干净而温和，叶季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台上，孟衍的剑已经搭在了对手的肩膀，擦上了对手的脖颈，而另一个已经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好！”叶季云的眼中透着欣慰，仅仅只有一个字，却饱含着许多情绪。
孟道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将从未送给过他的溢美之词送给了另一个人…
看着台下的掌声，轰轰烈烈的送给另一个有着同样面孔的，却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他的父亲略过了他，上前拍了拍了孟衍的肩膀，朗声笑道：“好小子！”
孟道看着所有的光明汇聚在孟衍的脸上，看着独自在阴暗中苟且的自己。
终究是命。
“哥，我厉不厉害？”
“厉害。”
孟道笑着，像破冰的春水般温暖。
露天的场景突然暗了下来，似乎什么人去世了，周围全是哭声。
“哥！我们没有父亲了！”
孟衍跪在床边，双手砸在地面上，渗出了鲜血，双肩不停的抖动着，床上，是呕血的痕迹，和没有了呼吸的尸体。
叶季云的脸色不再严厉，也没有悲痛，只是反常的伫立在他们兄弟二人的身后，静静的，沉默着。
孟道不停的抓着床上那人垂下的手，泪如雨下，清秀的面孔终于没有了微笑，只有无尽的伤痛与悲怆。
整个宗门都陷入了这样的气氛中，迎来送往的悼念的人们进进出出，孟道一个一个道谢照料，而孟衍依旧跪着，在灵堂前，像是一尊雕像。
门中的长老客卿门静静的等待着结果。
尽管此时大家都是一样的脆弱不堪，可是宗门不可一日无主。
叶季云将没有惊喜的手书展示给了众人，再递给了孟衍，不过他却一直看着孟衍身边的孟道，没有移开目光。
可是从他的眸子里只看见了平静…
“师尊，”孟道静静跟在叶季云的身后，夜色正浓，山谷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孟道，”叶季云的声音竟然透着疲惫，“你可还记得，家门之中如何共处才是？”
孟道平静的开口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直微笑的脸上居然是难得的面无表情。
叶季云的声音依旧平静，“你心中可有恨？”
孟道展颜一笑，“师尊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藏书阁少了一本书，”叶季云侧着身子，剑眉之下漆黑的眼眸将他衬得凌厉如常，“一本禁书。”
孟道笑眼盈盈，“是吗？师尊可是要我搜出来？”
叶季云回过头，掩饰住眼中的痛惜，“为何不自己交出来呢？”
“师尊又在开玩笑了，我怎么交出来呢？”
叶季云合上眼眸，召出了配剑，寒声道：“你这是何苦？”
孟道收起了微笑，不解的望着他，“师尊这是何苦？”
叶季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原以为你毫无野心，温顺无害…”
“师尊说得对，我本就最谦和友善，不是吗？”
“即是如此，又为何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叶季云凌厉的喝道，一个转身，剑锋已经指向了孟道温和无害的面孔。
“师尊在说什么，弟子听不懂。”
夜色下，孟道依旧是那样清秀温和，狭长的眼睛微微垂下眼帘，秀挺的鼻子和圆润小巧的嘴唇显得他如同女子一般静美。
叶季云高声呵斥，与安静柔和的孟道形成强烈的对比，“我原以为你胆小，没想到实则捧杀。”
“…”
“帮衍儿完成从小到大的课业，原以为他会消沉，没想到他才是聪明的那个。”
孟道笑得更灿烂了，“即是聪明的那个，又为何看不出来呢？”
“他其实心性极好，从不把人看的恶了。”
“师尊这是说我恶？”
叶季云面色阴沉的快滴出水来，“你杀了自己的父亲，难道不算恶？”
孟道似乎有些委屈，“师尊技不如人，我的药理分明都是师尊教的。”
“我教你看禁书了？”
“珍宝何须蒙尘？”孟道反问道，一脸的天真无辜，“师尊和父亲不是觉得我太死板了，我这是在变通啊。”
“一派胡言！”叶季云握剑的手有些不稳，怒气攻心，脚步都有些虚浮。
“师尊好偏心，教弟弟剑法，却不允许我学新花样。”
“新花样？你知不知道歪门邪道的后果是什么！”叶季云似乎心口疼痛，一手握剑，一手捂住了胸口，声音都在抖，但依旧凌厉。
孟道展颜一笑，抬手，轻轻捏住了叶季云的剑锋，任由着手上鲜血滑落，他就这样淡淡的，眼角眉梢上全是笑容，像是讲睡前故事一样，声音轻柔的道：“不论是什么，师尊都看不到了啊。”
叶季云终于感觉到了席卷浑身的无力与剧痛，“你…你给我也下了毒…”
“说了，师尊技不如人呢。”孟道笑眼弯弯，道。
“你！”叶季云的手竟然连剑都举不起来了，可他拼命的支持住自己，不让自己跪下，“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
孟道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叫人发自内心的寒冷，“师尊，我敬你，爱你，怜你，不会让你走得太痛苦呢。”
“你…”叶季云的嘴角涌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身体好像枯败的树叶，孤独而残破。
“师尊，弟弟真的这么好吗？”孟道柔声问道，“你可知道，那次溜出去看仙剑大会的，不是我…”
叶季云双手握剑撑地，硬是不倒下，“…”
“师尊发现的还是太晚了啊，”孟道摇了摇头，满眼惋惜，“师尊是不是发现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呢？”
孟道森然道，“其实啊，师尊，是我昨日故意让你看到的呢。”
“我就是想让您知道，我啊，比弟弟更聪明，更懂得变通呢。”孟道抬手，指间萦绕着丝丝黑气，“您猜，弟弟的结局会是如何呢？”
“会不会，比你和父亲，更加悲惨？”
叶季云突然受了刺激一般，眼睛瞪的老大，“你…不能…”
“我不能什么？”孟道冷笑，“我不能伤害他？师尊果然偏心的很，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担心那个家伙。”
“不是的…”叶季云的脸突然满是惊恐，“…你…千万…不可以…”
“唉，”孟道摇了摇头，食指点向了叶季云的额头，那些黑气仿佛是有生命一样，疯狂的蚕食着叶季云的生命…
“本来师尊可以多活一柱香，非要扯到弟弟身上…”孟道看向地上人干一样的尸体，冷漠的抬起了腿。
再冷漠的踹了下去。
像是风中残破飘零的枯叶，跌至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