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渔思并黛翮夫人朝甬道那头望去,一树树的腊梅吐露着芬芳,腊梅树后,洒然走出一位年轻公子,来人眉宇间满是坚定,正是戴不胜。
周渔思心里面有些澎湃,脸上一抹淡淡的笑意任她怎么克制,还是没能掩盖妥当。
“胜儿,哪里沾染来的不检点的名堂,竟然也学会了偷听?”黛翮夫人眉头紧蹙,声音不高,但是很有力道。
“母亲恕罪。”戴不胜深深鞠了一躬,不紧不慢道,“孩儿那天第一次带着二弟去小鳌山春猎场,孩儿自知这两年自己状态不佳,不能给我戴家长脸面,想着二弟定然比我强些,又担心二弟少了历练,莽撞起来我的话听不进去。孩儿知道二弟在府里和这这婢女谈得来,她的话二弟听得进去些,想着带上她,权当多个使唤丫头。”
周渔思的笑僵在双颊。
“简儿当真肯听这丫头的话?”黛翮夫人将信将疑,“这件事珏儿可知道?”
“怕是不知道罢。”戴不胜声如蚊讷。
“不知道就不知道罢,知道了也无妨。珏儿这两年肚子也没有什么动静,给简儿纳一个偏房也无妨,只是……”黛翮夫人望了望呆若木鸡的周渔思,还以为周渔思因为欢喜而呆住了,毕竟,一个陪嫁丫鬟,能被纳为偏房,也是一种莫大的福气。
“不不不!”周渔思忙不迭地推诿,“奴婢至微至贱,哪里敢这样高攀?何况,大公子所言,并不属实啊!”周渔思仰脸看着戴不胜,眼前的戴不胜让周渔思感到陌生,这还是那个奄奄一息,对自己说,给他一些时间考虑的白衣少年吗?由于委屈,周渔思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戴不胜别过头去,不看她的眼睛。
“思儿。”黛翮夫人蔼然道,“我从来不把你看作使唤丫头,你来的第二天,那次晚宴,东府的三小姐,尔音,就对你很属意。”
周渔思想到如玉兰花般明朗的尔音小姐,此刻的她应该随夫君宇文宜阳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吧,周渔思不是不羡慕的。
“尔音也是苦命,被宇文宜阳这个道貌岸然的臭小子休了,如今,不知怎样了。”黛翮夫人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一株老树,继而道,“所以说,男人此刻对你甜言蜜语,彼时,就不知会怎么样了。”
周渔思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尔音小姐她……”
“是啊,谁知道男人什么时候会改变心意,最后受伤害的,还不是我们女人。你看尔音她家里一旦出事,宇文宜阳就可以找些莫须有的理由把她一个堂堂宰相千金给休了,更何况……”
黛翮夫人舌头底下压着话,周渔思不是听不出来。更何况像自己一样的小小陪嫁丫头呢。周渔思一字一句听着黛翮夫人话中有话地警告自己离戴行简远一点,一面用眼睛看戴不胜。周渔思觉得黛翮夫人所说的宇文宜阳,又何尝不是眼前的戴不胜呢?
难道,当初的竹蜻蜓,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当初的朱鹮渡口,苦苦等自己的不是眼前的戴家大公子?
“夫人放心,思儿知道怎么做。思儿明白自己的身份,明白二公子的身份,更明白,有些人,是我永远高攀不起的。”周渔思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眼睛却望着戴不胜的脸。
黛翮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我就喜欢聪明人,一点就透。”说罢,拂袖款款而去。
戴不胜的目光有些躲闪。他明白,周渔思这些话与其说是对黛翮夫人说的,不如说是对他戴不胜说的。
等到黛翮夫人走远了,戴不胜捉住兀自离开的周渔思的手。
周渔思奋力挣脱,淡淡道:“请大公子放开奴婢,我这样身份的人,怕污了大公子的手。”
戴不胜抓得更紧,用力将周渔思揽入怀中。
周渔思仿佛听到戴不胜通通的心跳声,也能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他温热而急促的气息,但就是挣脱不开戴不胜越抓越紧的双手。周渔思无可奈何,更觉得眼前戴不胜灼灼的目光里有无限温柔,怎么也不能将眼前的这个人,和刚才中伤自己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一阵和煦的暖风拂过二人的面颊,一朵腊梅飘落,停在周渔思的眉心。周渔思仿佛被戴不胜的深邃目光吸进去了,那是个莫名的漩涡,周渔思明明知道危险至极,但仍然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进去了。
戴不胜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拂过周渔思光洁的额头,腊梅花轻轻掉落,有一缕发丝被风弄乱了思绪。戴不胜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单薄,消瘦,又有如此决然傲骨。戴不胜俯身,一手揽紧周渔思不盈一握的腰肢,一手抬起周渔思小巧的下颌,将嘴唇,覆在周渔思两片薄唇之上。
周渔思有片刻的晕眩,不知今夕何夕的欢喜,闻到戴不胜身上若隐若现的龙泉香,竟然忘了拒绝。
她,如何舍得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