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刘小梦也一直觉得，关旭的出现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精灵一般。
在校园的一隅，从花丛之后探出头来，略微慵懒的笑容，修长的身姿，阳光融入他的眼中，闪烁如细碎的星辰。黑发上沾了草屑，不见狼狈，只有些纯真的茫然。
她一时忘记了面前告白的男生，以及这件事被人发现后可能会出现的风波，径自站在原地，直到他经过自己身边轻道：“刘小梦，愚人节快乐。”
她这才如梦方醒，落荒而逃。
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认出了他——关旭。
高二的他和同班的方起歌一道，是传说中能在这个学校横着走的黑白无常。能被称为无常，除了两人明显差异的肤色外，还有他们的脾气。总绷着脸的方起歌就不用说了，戴着眼镜一派斯文的关旭看上去笑容温和，其实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曾经有别校的小混混耳闻两人的名字，特意寻到学校来。据见识过那一幕的学姐介绍，关旭只是摘下了眼镜，就让对校的混混吓得跪地求饶了。
那时尚处花季年华的刘小梦，对于关旭的想往，就开始像那传说中野火烧不尽的枯草一样疯狂滋长。
不过后来刘小梦问过关旭，他无奈的解释，那一天找上门的并不是传说中的小混混，而是彼时关旭在爷爷大院中一道长大的兄弟。只是人家后来不求上进拉帮结派，所以来找他叙旧的德行看着像不怀好意。
且他和方起歌彼时在学校里面也并未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唯一称得上暴力的不过是方起歌高一时把一个欺负低年级学弟的高三学长揍了一顿。
此后，就莫名传出了黑白无常的名号。
关旭在说这些的时候，刻意隐瞒了学校之外的一些事情。刘小梦就坐在他身旁，偏头看着，突然伸手去摘他的眼镜。
“唉唉，你干嘛？”关旭一手挡着，身子往后让。
刘小梦一指身后，“你看，凤姐。”随即将他的眼镜抓在了手里。
镜片遮掩的眼角下，有淡淡的淤痕。
关旭有些挫败得捂脸，“被你看到我的秘密了，你要对人家负责。”
刘小梦汗颜道：“你和人家打架？”
“我要是敢动手你今天就看不到我坐在这里了。”十九岁的关旭，龇牙咧嘴的样子像是个孩子。
她突然心念一动，“你爷爷啊？”
关旭轻扯嘴角，“起歌告诉你的？”
刘小梦摇头。有些事，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11月11日被称为光棍节。升入高三的刘小梦放学之际，在校门口看到了关旭。
“……”她骑在车上，有些错愕的看着这个传说中应该在大洋彼岸看星星的人。
“光棍节啊！”他哀怨的朝她伸手。
她突然红了脸，有些结巴，“光光……光棍挺好的，可以当柴烧。”
关旭闻言狐疑得望着她，“你说什么？”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刘小梦垂了头，越发的不知所云。
关旭又看了她一眼，推过她的车子，“你发烧了吧！下来。”
刘小梦依言从车子上下来，看着关旭动作别扭得骑上了女式自行车，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丢人是不是啊？上来一起丢。”关旭扭头看了她一眼，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她背着书包坐到后座，车子在夜风中穿行，她看着前方那人单薄的衣着，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一把环住了他。
关旭的身子明显一僵，他听到她贴着自己的背，慢慢问出一句话：“你怎么会回来的？”
“两个人在一起，就不是光棍了！”他说着，觉得抓着车龙头的双手莫名的汗湿起来。
刘小梦靠在背后没有回答，车子很快到了她住的小区，两人下车，她推了车子往车棚走。
关旭站在寒风中，忽然觉得有些冷。
刘小梦却突然停住了车子，转身向自己跑来，一边跑一边解下了脖子上的围巾。
当带着她身体暖意的羊毛围巾绕在自己颈间的时候，关旭俯身抱住了她。
“毕业后，你会来吧？”他在她耳边轻问，心下突然生出一丝不确定。
“应该会的。”刘小梦靠在他怀里，并未挣扎。
结果，高中毕业后，她留在了国内的大学。
那个时候的刘小梦，还并不想完全的将自己依附于他人，外面的海阔天空或许更吸引她。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关旭，从来没有要求过她什么。
或许当年，他不是用疑问句，而是陈述句的话，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故事。可惜时光不能重流，关旭的话，是个设问句。
他没有要求，让她觉得，自己没有这么重要。
大学毕业之后，她终于申请出国留洋，彼时关旭却早已学成归国。在机场送行的时候，方起歌戏谑一般道：“阿旭听到你要走哭的眼睛都肿了。”
“你眼睛肿了吗？”她好笑的去看身边换了墨镜的关旭。
“你听起歌瞎说，他正和他家顾靖吵架呢，纯粹属于没事找事的挑拨离间。”关旭习惯性的去扶眼镜。
方起歌插了腰在一边冷哼，“我哪里挑拨离间了，还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顾靖吵架。”
关旭指了自己的墨镜，“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所以今天生了偷针眼。”
“好了好了，你们俩有悄悄话等我走了再说也不迟。”刘小梦受不了得扶额阻止了这两个大男人无聊的吵架。
出国后没多久，她得悉了顾靖的死讯。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和自己其实并无什么私下交集，刘小梦对她的了解全来自于关旭长舌公似的诉说：他说起歌为了她开始打工；他说起歌为了她开始欣赏交响乐；他还说，起歌为了她跑去学提琴，弄得自己伤痕累累连筷子都握不起来。
在关旭的印象里，顾靖就是那样一个拥有莫大魔力的女子，改变了他最好的朋友。
刘小梦却从自己和顾靖不多的交往中觉得，和方起歌在一起的顾靖却是付出最多的，为了融入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她的努力和不安，无疑更加的让人揪心。
所以，她的死最终触动了刘小梦。她连夜回到国内，却没有找到关旭。数次拨打着熟悉的号码，得到的却是那端重复的冰凉女音，你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
他不在服务区，他是去了火星了。
刘小梦放弃了关旭，转而约了方起歌出来。不过数月未见，眼前的男子憔悴颓废得她不敢相认。捏着自己的手，刘小梦轻道：“那个……节哀顺变。”
“这句话，你不应该和我说。”方起歌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落下泪来。
方起歌抱着她轻拍，“别担心，我没事的。”
刘小梦抽噎着说：“关旭在哪？”
方起歌默了默，哑声道：“你们两个是想弄死我吧！”
那一天的最后，她都不知道关旭在哪里。挥别了只剩半口气的方起歌，她回了家。第二天，飞离了这里。
再次动了回来的心思，是在一年的圣诞夜。看着街边相依的情人，她忽然就想起了关旭。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她说：我回来好不好？
他在那端停了很久，说：好！
于是，她回来了。
这个时候才发觉，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叫做屈可可的女孩子。明媚耀眼得让她睁不开眼，喜欢与爱慕便是这样清晰的表现在脸上。
在酒吧中，刘小梦端着酒杯的手轻颤，她是极其容易酒精过敏的。稍稍碰一下，就会泛起红疹子，所以看到她允诺喝酒的时候，关旭极度生气，“你别闹了！”
水晶杯叩击在桌面的声音清脆悦耳，掩住了心底某处龟裂的响动。屈可可走了出去，她看着关旭眼神飘忽，吃吃笑了起来。
几天后，鼎天的新闻发布会。刘小梦特意的盛装出席，在餐台边看到了屈可可身边的女孩子。那个叫做乐意的，据关旭说是方起歌新欢的小姑娘。
“你脸红了！”刘小梦是个坏人，看着小姑娘瞬间绯红的脸庞，止不住的笑意。
那样怯生生的眼睛，流动的满是无措，一点都不像顾靖的坚毅。刘小梦是更欣赏顾靖的，所以故意对着她说：“你有空去数数方起歌手上的伤口吧。”
看着她瞬间呆滞的神色，刘小梦朝着一边的方起歌遥遥举起了酒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