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菜上来了。
“我都叫你不要点那么便宜的菜了，这家西餐店最贵、最好吃的一道菜就是这法国黑松露菌鹅肝酱牛扒，我每次来这里必点。”
“我对吃的要求不高，合口味就行，那么贵的菜对我来说可能是牛嚼牡丹。”花翎吃着自己的蚝油焗牛肉饭说。
“你也太不讲究生活质素了，这怎么行呢？你和我在一起，一定要改变才行，节俭是美德，但只会节俭就会让人觉得没见过世面。”
见到他，真是让她见世面，长见识了——还从没见过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以为开着Q7，带着名表，腰缠万贯，看上哪个女人，只消勾勾手指，她就要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匍匐在他的西装裤下？
花翎低头猛吃，希望可以快点和这自恋男说拜拜。
“听婚介公司的人说，你在大学里当讲师？”
“是的。”
“职业还不错，我也是听说了这个，才愿意下降一个档次，来和你相亲的。”
花翎差点被一口饭给噎死。
“你知道，婚介公司的客户是按条件分等次的，说实话，像你的条件本来是不会和我这种身份的人配对的。”
“嗯，这真是太委屈你了，还要你屈尊降贵来和我见面。”食物还有大半，如果现在就离开，那太浪费了。
“幸好，你虽然不是大美女，也算是个清秀佳人。——你教什么专业？“
“体育。”
“体育？你一个女孩子居然教体育？我真是难以想象，你带着一班大学生在操场上跑步，满身臭汗的样子。”他瞪眼看着她。
“能流汗是现代人的幸福。你们不是要花钱上健身房吗？别人要我陪着流汗，我还要收钱呢……”
他一时语塞。半晌后，他才说：“你月薪多少？”
“八、九千。”花翎报了一个大众化的数目。
“居然不足一万？我还以为大学教师的工资会高些，竟然连我的零头都不到。”
花翎默了一会儿，问：“黄先生月薪多少？”
“我们自己开公司的，月薪很难计算，但最少的时候也有十几万吧。”他怜悯地看着她，“不过不要紧，在我们结婚后，我每个月都会给你五万元的零用钱，你可以买些名牌来装扮自己。”
“我们结婚后？”花翎还没能赶上他的思路，只会呆呆地重复他的话。
“嗯，虽然你的条件不是很好，但你的性格还不错，我故意迟到了大半个钟，你也没有生气，脾气很好，我的工作很忙，需要一个好脾气的妻子，而不是要我花时间和精力来照顾她。”他又问，“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他们都是中学教师，都快退休了。”
“中学教师啊，虽然经济情况肯定不太好，好在身家清白，勉强也说得上是书香门第吧。”
花翎心里的火苗本来慢慢地烧着，此时越蹿越高。她小心地放下调羹在汤盅里，以免自己控制不住怒气使汤飞溅出来。
“黄先生对我如此青睐，我很高兴，但本着相亲要对对方坦诚的原则，我想告诉你我的选择。”
“难道你对我不满意？”
“黄先生的条件很好，我自然是满意的。但我有一个难题，不知黄先生能否为我解决？”
“什么事？我一定能解决。”
“黄先生刚才提到了自己的前女友，实际上我也有男朋友，而且现在还在交往。这次相亲呢，是因为我妈对我说你的条件特别好，我才来的。”
“人往高处走，你也不算是全错。”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的条件比他更好，换一个男朋友又何妨？我的男朋友月薪多少我不知道，因为他从来不和我谈钱的事，他给我的卡不知道限额有多少，因为我从没有刷到超支，他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小公寓，虽然只个100多平方的小房子，好在在繁华地段，生活很方便。你说，论经济条件，是他好一点，还是你好一点呢？”
金龟男的面开始发绿。
花翎视若无睹，继续说：“他开的车是奔驰，但我不太懂车，我一直叫他换宝马，宝马，这名字虽然俗气了些，但胜在不懂车的叶知道这是好车。不过你的Q7应该也不错吧？”
金龟男的面开始发黑。
没见过猪走路，总吃过猪肉。没过过豪门生活，在电视、小说里总见过，瞎掰起来也有鼻子有眼的。
“还有，黄先生虽然相貌堂堂，但年纪应该超过三十岁了吧？我那男朋友虽然大我两三岁，但他每次来学校里接我时，总是能引得我教的那帮小女生的一阵尖叫。如果换了黄先生，不知会怎样呢？”
金龟男的面黑如锅底。
“你少在我面前打肿脸充胖子，以你的条件，会有这么优秀的男人看上你？我看上你，都算是你的福气了。”
“那说明这个世界上还有与你眼光完全不同的男人。还有，我不喜欢胖子，但是黄先生的面看来有些肿啊！”
花翎放下五十元。
“我的饭四十块，十元不用找了，给你一起做小费吧。——你应该会给服务生小费吧？”
她起身便想离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你就想这么离开？把话说清楚再说！”他恼羞成怒，面容狰狞，“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来相亲，这不是存心玩我吗？”
唉，看来自己玩得过火了。要在这琴声悠扬的西餐厅动武，自己真是太粗鲁了，回家肯定会被老妈大刑伺候。花翎暗中对自己摇摇头，凝神提起，准备用力摆脱金龟男。
“小花，你居然跑来这里？”绿色植物间隔着的邻座站起来一位男子，轮廓深刻，极为俊美。
“原泓……”她顾不上自己的手腕还被抓在金龟男手里，喃喃地念出那个曾叫她魂牵梦绕的名字。为什么要在这么尴尬的时候遇上他啊？刚才的话，他听到了多少？她心里默默泪流。
他迈动长腿，走到他们跟前，从金龟男手中夺过她的手。金龟男可能还未反应过来，居然乖乖地松了手。
他牵着她的手，站开了一点，脸上满是宠溺的笑说：“你这爱使小性子的脾气几时改一改啊？只不过见我朝一个女生笑了笑，就吃醋到几天不理我？还跑来和人相亲？就是这样的男人，你居然还和他磨蹭了一顿饭功夫？”说完眼睛还瞟了瞟金龟男，加强效果，以示鄙视。
花翎彻底地傻了，被他那声“小花”雷翻了，被他牵着自己的举动吓到了，被他高超的演技震晕了。
原泓满意地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十分满意自己出场的效果。今天他是和一个哥们来坐坐，聊得差不多正打算走人时，却发现邻座的女孩子看来有些面熟，身形修长，略微有些瘦，穿着一件式样简单的杏色连衣裙，腰上松松地系着一条原色的软牛皮腰带，纤腰盈握，我见犹怜。这样子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沉默、瘦高的身影一时之间很难画上等号。
他好奇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明显地她有些紧张，是在等人。当那个男人前来搭讪时，他马上明白这是一场相亲。这种事情往往很有戏剧效果，他不由得有几分好奇，想要乘机了解一下这位老同学，虽然他以前从没用心接触过。
事情的发展果不出他所料，很有喜剧效果。看见她由开始时的一副温柔体贴的贤妻良母状到愤怒地伸出隐藏的爪子反击，他真是觉得有趣极了。见她陷入困境，便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为她解围。
“小花，没有我的阳光照耀才几天，你就憔悴了？不怕，等会儿我陪你去做做流汗的运动，你就马上精神了……”
“流汗的运动”？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好像还有些邪恶？花翎脑袋还处于死机状态。
原泓朝自己的哥们点点头，拉着她往外走，不顾金龟男还在叫嚷着“我一定要去告婚介公司，居然欺骗顾客……”
花翎愣愣地被原泓拉着手往外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直到走出餐厅，被门外的滚滚热浪一冲才顿时清醒过来，连忙甩开他的手。
“走吧，我送你。”
花翎没有动，不打算搭他的顺风车。
“还不走，他可要追上来了喔！”
花翎回头，看见金龟男正开门冲出来。连忙跟着原泓走到路边的停车场。他打开了一辆车的车门，伸手邀请她进去。
花翎看了一下车牌，居然是奔驰。
“看看，这是天意，我就是上天派来的天使，特来拯救你，与你的男朋友用的是同一个牌子的车。”
花翎坐进车里，羞红了脸。
“你明明知道那只是我的谎言。”
“但你说得没错，世界上的男人不是个个都是那么没眼光，你肯定会找到一个优秀的男朋友的。”
“你就别取笑我了，我有自知之明。刚才的谎言只是为了打击那个嚣张的家伙而已。像他这种人，只认得金钱，和他说什么情投意合、真爱无敌，只会对牛弹琴。要打击他必须从他在意的方面入手，所以我才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让你笑话了。”
“不，你做得很好，简直是大快人心。”他发动车子，“你去哪里？我送你去。”
“不用了，你在前面的公交站放我下来就行，我要坐车回家。”一定要回家向老妈投案自首，否则真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车子滑进车道，倒后镜里还可以看见金龟男面色铁青地盯着这辆车。唉，不知他还要怎样闹腾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