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应该发现,我前面一章第二次义熙北伐讲的都是檀道济、王镇恶、二沈如何如何,就没怎么提到刘裕。
那刘裕的主力部队在干什么呢?
应该说,就当时后秦的那点实力来看,都不够天下无敌的刘裕塞牙缝的,光靠王镇恶、檀道济他们的先锋兵团,确实已经足以灭亡后秦了。
而刘裕此时,面对的是一个更为强大的对手,也就是后来兼并诸国,统一北方,与刘裕建立的刘宋南北对峙的北魏政权。
在刘裕出兵的时候,北魏朝廷上确实讨论过是不是要阻击刘裕。一方面,刘裕的实力有目共睹,以一开始区区一百余人到现在横行天下,扩土千里也不过十二三年;另一方面,后秦和北魏是传统盟友,此时的北魏皇帝拓跋嗣也娶了姚泓的妹妹。
【笔者案:《魏书》只说是姚兴的女儿,未言其年龄,按照《十六国春秋》记载,姚兴之女与拓跋嗣联姻是在后秦弘始十六年(414年),当时姚泓27岁,必定大于一名刚刚出嫁的女子的年龄。】
这层姻亲关系放着,不救又于理不通。
于是乎,大家都建议拓跋嗣,把刘裕堵住,不让他逆流而上,进攻后秦。
只有一个人不同意,那个人叫崔浩,清河人,开国元勋崔宏之子。
崔浩觉得,直接堵刘裕路简直蠢得不能再蠢了。刘裕要攻击的是后秦,现在要是堵了他的路,搞不好刘裕直接调转矛头,不打后秦,直接来打咱北魏了。现在柔然还不太平,仅仅因为拓跋嗣自己是姚泓的妹夫就去救姚泓,到头来搞不好被柔然和刘裕南北夹击,这不没事找事吗?
于是乎,崔浩认为应该放刘裕过去,然后派兵南下,坐山观虎斗。
但是最后,拓跋嗣并没有听从崔浩的意见,于是授开国元勋长孙嵩假节,都督山东诸军事,节制娥青、叔孙建、长孙道生等人阻击刘裕。
【笔者案:所有人名均写作《魏书》官方写法,长孙嵩即《宋书》之托跋嵩,娥青即《宋书》之鹅青,叔孙建即《宋书》之乙旃眷,长孙道生即《宋书》之托跋道生】
刘裕率军逆河而上,长孙嵩也想避免正面交锋,于是就把十万大军屯在黄河北岸,跟着刘裕西进。由于水流湍急,常常有东晋士兵被冲到河对岸,长孙嵩就把这些被冲过来的都杀了。
每当刘裕派出大军渡过黄河,长孙嵩就率军撤退,避其锋芒,等到刘裕的部队回到黄河南岸,长孙嵩又把兵带回来,接着骚扰。
面对长孙嵩的战术,刘裕决定,派出少量部队,严格来讲,应该是两千七百人左右,北渡黄河,企图引诱长孙嵩主动进攻,力争一举重创魏军。
力争用不到三千人重创十万敌军,这是一个非常有想象力的主意。
一场中国历史上步兵反骑兵战的经典战例就此爆发。
刘裕先派出心腹猛将丁旿率领七百精锐近卫队渡过黄河,在黄河北岸摆下了却月阵。
所谓却月阵,就是刘裕命令丁旿带一百辆战车过河,背靠黄河,摆成半圆形,每辆车上七个人。因为样子像半个月亮,所以就叫做“却月阵”。
北魏士兵就看到刘裕派几百个人过了河,结成战车阵,一脸懵逼,动都不敢动。这时,刘裕又令朱超石率军两千,带着大锤、长槊、大弩过河支援丁旿。
等到朱超石来了,长孙嵩率军发动了试探性攻击。朱超石为了引出尽量多的敌军,开头先玩了点花招。
他下令所有部队不准进行有杀伤力的强势反击,一律用软弓小箭去射,假装自己没有战斗力。
长孙嵩果然中计,误以为朱超石的军队没什么战斗力,便命令冀州刺史阿薄干率领三万精锐骑兵踏平朱超石阵地。
但是此时,长孙嵩发现自己严重失算了。
朱超石阵地中射出的箭支不再是之前的软弓小箭,变成了强弩中射出的利箭,一时间魏军伤亡惨重。当魏军冲到阵前,却发现不管他们怎么打,晋军的战车仍然稳若磐石,而战车上的晋军又用长槊刺死了大量魏军。
这仗打到这副样子,骑兵冲击的优势已经一点都不剩了,两军转入了肉搏对抗。
但是进入了肉搏对抗,朱超石的劣势只能说小了一点,毕竟不到三千人打对面几万人,这不找死吗?
渐渐的,涌过来的魏军越来越多,晋军开始有些寡不敌众,朱超石的弓弩也不管用了。
照这么打下去,朱龄石迟早要在黄河北岸变成李陵第二,被源源不断的骑兵困死。
危机关头,朱超石突发奇想,命令把长槊折断,摁在强弩上射出去,近战改用大锤砸。朱超石这一变招,直接改变了战局。
这个强弩射出的长槊,一发出去,可以贯穿三四个敌人,杀伤力非常强。这些长槊射出,北魏骑兵顿时大乱,四散奔逃,北魏冀州刺史阿薄干都死在了乱军之中。
这回轮到长孙嵩慌得一批,三万大军竟然被朱超石两千七百人打烂,封疆大吏战死沙场,他不得不率军撤回畔城。
【笔者案:《魏书·崔浩传》、《魏书·长孙嵩传》均作畔城,《宋书·朱超石传》作半城,姑且从《魏书》】
打到这份上,朱超石也浪了,直接让胡藩、刘荣祖带兵朝着几万魏军莽了上去——鉴于朱龄石带出来的只有二千七百人,胡藩的部队大概也就那么一千来人。长孙嵩好歹也是北魏开国元勋,脸还是要的,看到胡藩这么跳,直接带兵把晋军团团围住。
然而,尴尬的是,几万魏军围着一千多晋军打了一天,扔下一大堆自己人的尸体,什么好处没拿到,只能撤走。
与此同时,刘裕又命令将军徐猗之率军攻打越骑城,也被魏军包围,于是用长戟结阵迎击。朱超石在击退长孙嵩之后率军想要去救援徐猗之,却发现徐猗之已经击退了魏军。
这回,北魏方面真的尴尬了——派出十万大军拦截刘裕,结果刘裕大概连一万人都没用到就连续击退魏军。
更何况,魏军是骑兵,晋军是步兵……
拓跋嗣也看得出,这仗真的不能再打了,毕竟刘裕的主力部队都没有出动,就已经把长孙嵩打得连家都不认识了。
要是继续打下去,跟刘裕打大决战的话,保不齐东晋要平推进魏都平城了。
拓跋嗣真的很后悔当初没有听崔浩的话,赶紧下诏给长孙嵩,让他立马放行,不要再跟刘裕过不去了。
保命要紧,姻亲啥的,哪有自己命重要?
于是乎,刘裕顺利逆黄河而上,与王镇恶、檀道济等人的先头部队会合,然后一举攻灭后秦,这就是上一章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