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飞飞行船,离了岛屿,就往海西去。到了近海,眼见得离岸不过百里,正也是风平浪静。飞飞望了道:“昔时我过这里,与臭臭坐小舟。这里海域叫魔王施过法,暗涌连连,好教他勒要钱财,俺却又是一个不使钱的人。登时就要翻了船,亏得臭臭法力,人船就在此处腾空而行,浪打不得,今日再看,真可谓历历在目。”先锋道:“说来久已,也不知臭臭法师今在何处,回术士国乎?”飞飞方要搭话,只远远见黑龙在岸上,忽然大悟道:“臭臭就在此处!”先锋也望,岸上那里正是黑甲巨龙,飞飞道:“这大龙儿定与臭臭在一处。”先锋望一望,说道:“那里是魔王的斗法场。”飞飞道:“又是个老地方,只是不料臭臭缘何于此?待去看他一看。”大船当下就快行。
近了岸,二人下船。到了地面上,全不见往日旧景,高楼平阁,接连无边,道路宽阔,一望并天。人头攒动,倒仍是术士巫师之类。那黑龙见了飞飞,点头摇舌。飞飞道:“好龙儿,臭臭在何处?”黑龙回头,指着那宽阔高台。飞飞先锋都望,知那是斗法场。先锋也问道:“你在这里作甚?”那黑龙又扭过头来,往边上店铺朝去。飞飞先锋都看,正是一个贩奶酪的店家。二人大悟,就别了巨龙,往斗法场去了。走了一阵,见到了斗法场,也是改面换颜。高台耸立,数倍以往。不及入门,只听内中喊声阵阵,十分喧闹。飞飞道:“莫非是里边正斗着法?”先锋道:“那我两个便来得甚巧了。”二人都是好热闹的,寻门便进,果看见里边人似布帛,一层包一层,都团团围着高台。二人也抬头,看那高台上边,只见臭臭正与一个穿紫袍的斗法,两个巫师都到劲头。一个让天上落石,一个教地里出水,水石过处,泥浆四溅。底下站的近的,哄一声,沾得了福气。正是满面泥光,众人也都不顾擦拭,只愣神去看。
却说台上两人相持不下,你来我往,不分胜强。又各出法术,斗了数十回合。底下先锋忽道:“那紫袍子已然力怯,有颓势,必然要败。”飞飞听了,睁大眼,细细去看。那紫袍脚下打战,切切索索。飞飞道:“果是道行不足。”话还未了,只见那紫袍叫道:“看我杀手锏!”忽的甩手,抛出一支羽箭来,直直奔臭臭去。底下飞飞与先锋都一惊,叫道不好。这边臭臭也不防这一招,慌慌去躲,叫打中左臂,伤了皮肉,血流不止。那紫袍看伤了臭臭,急急又要发利器,出来箭雨,扑面打来。眼瞧见到了臭臭跟前,飞飞与先锋都吊起心来,众看客也都不出声,都去看。
却见臭臭丝毫不动,口中有词,忽然天上起来黑云,闪出数道雷光,将那箭雨打得成了灰烬,又几道雷光直朝紫袍劈去,那紫袍那里料得到,一时呆住,正好叫几道霹雳结结实实打中,登时浑身焦黑,衣裳破烂,直挺挺倒了。在地上,一蹬腿,二摇手,咯咯战战,旁边医士早早候着,急急救下,撤出去了。底下独行先锋看了,道:“臭臭法师所用正是那五雷之术也。”飞飞道:“说来耳熟,莫非是那魔王的邪法?”先锋道:“正是此法,昔日魔王传授他的大弟子,外人不知,故能百战百胜。后来倒是闻知叫大人与臭臭法师所败。”飞飞道:“如此确是,这魔王弟子依仗此邪法,作威一方,人不能败。昔日俺与臭臭只是险胜那魔王徒弟,到这里不知臭臭怎的学会?”话还未了,旁边看客狼嚎也似,喧哗起来,都叫道:“大法师!百战不败!大法师!百战不败!”台上臭臭右手拔了羽箭,慢慢朝众人作揖,就捂左臂。下了台子,便见那飞飞凑过来。
臭臭见是飞飞,忽然一惊,而后大喜,也不顾左臂箭伤,就去挽手。飞飞却道:“臭臭怎得学会这魔王邪法?”臭臭冷了脸,不悦地道:“这怎的是魔王邪法?乃是我数年前梦中得仙人指点,传我法术,言道可扬名世间。虽是相似些个,然飞飞怎说它是邪法?”飞飞听了不语,与先锋相视,二人都不语。飞飞又道:“是俺眼晃,分不得仔细。臭臭说是仙人指点,必是绝端妙法!”臭臭开眉道:“诚然是也!此法既出,无人匹敌也。确是绝端妙法!”二人正论着,身后挤出来几个人,一个人托着一个朱漆食盒,两个人抬着一个大木牌,叫红布盖了。几人呈递臭臭面边,飞飞与先锋看了都不再动,闪在一边。只见臭臭打开食盒,扑鼻臭气,里边乃是各色奶酪。臭臭道:“不过奶酪而已,我这里独独不缺这个。”那人道:“大法师且听说,这奶酪端的不寻常,所制之汁奶,取自弦高之牛,此牛所养之时,卧则须公明仪弹琴,走则须乐毅驱使。渴则饮吴隐之贪泉,饥则食蔡顺桑椹。待取其奶,方成奶酪。今献与大法师,才是物尽其美。”臭臭听了,笑而谢道:“果个不寻常,我这便笑纳了。”就收下。
身后飞飞对那先锋道:“这人说些甚么人名,倒是有甚么不寻常?”先锋悄声道:“这人拍的好马屁。这弦高乃义气之士,公明仪是高雅之士,乐毅为忠勇之士,吴隐之乃廉洁之士,蔡顺乃仁孝之士。又说是物尽其美,正是夸臭臭法师与这些高人雅士一样品行哩!”飞飞道:“真是奉承之辈,只是这些高人雅士,都教小人变作臭奶酪了。亏杀人也!”二人正说,又见后边那两个人,托着大木牌近身来,臭臭道:“这是甚么?”两个人道:“请大法师揭了红布便知。”臭臭听了,就伸手,掀开,乃是一块大匾额。白底上七个黑字,书曰:“天下第一大法师”。臭臭见了一愣,却也不推辞,就称谢,叫收了。
一边臭臭对先锋暗暗道:“这大匾子也不曾镶金,也不见镀银。他怎地也不推脱,干干脆脆收下?”先锋道:“飞飞大人可知这送礼的规矩?”飞飞道:“无非是“投其所好”四个字也。”先锋道:“诚然!诚然!”飞飞道:“然这臭臭所好之物,不过奶酪也。如今这臭臭怎的轻奶酪而重那一块破木头?”先锋道:“飞飞大人谬矣!若在往日之时,这臭臭法师必然重爱奶酪。现如今伐得魔王,业已功成,在这里便要名就,故屡屡斗法,要扬名四海。这破木头确确是不值甚钱也。只是上边这七个字正合了臭臭法师心意。有人赞他是天下第一大法师,他怎能不受?”飞飞道:“原来如此!我看这牌匾虽不及那奶酪明面发臭,暗地里却胜似它哩!先锋道:“却是为何?”飞飞道:“这奶酪不过先臭人鼻腔,再臭人肠胃,也早早晚晚还做了臭物,明明白白地。然这牌匾先臭人心胸,再臭人德行,也早晚把人奉承,变了臭人一个。不漏声色,害人无形,怎不厉害!”先锋道:“飞飞大人好个见地!这世间倒不知多少人儿不知此道理。”
二人在一旁且说,臭臭收了礼,谢了众人,有医士包了箭伤,就朝飞飞来。飞飞与先锋都不再说,只看臭臭如何。臭臭道:“久不见了飞飞。”飞飞道:“你有巨龙飞快,也不见来梅斯国玩玩。”臭臭道:“实则繁忙,抽不出身来!这数年间,我斗法至今日刚满百场,未曾败北,百战不殆,你二人来得也巧,我今日便要大摆宴席,以庆我百胜名声。”飞飞道:“如此也好,正也好叙叙旧情!”臭臭就吩咐人来,摆治大席。就在这斗法场内,坐了几十桌席来,众看客都入席,都来敬酒,夸他法力。臭臭起座,一一去回。先锋对飞飞道:“方才臭臭法师所言,那呼雷唤电的法术乃是梦中仙人所授,我听了发觉的怪。这个法术定是五雷之法,他说那仙人,莫非是那魔王所化?”飞飞道:“俺昔日梦见魔王,臭臭正叫他囚在笼中,莫非正应此梦!”正说着,臭臭回来,入座。要来敬酒,飞飞道:“俺不饮酒,若吃得醉了,必无好事!”臭臭道:“这话怎说?”先锋道:“飞飞大人两番醉酒,前一回贪饮了大廉酒,叫我捆了。后一回贪杯,酒醉跌在河里,叫我救了。”
臭臭听了,大笑道:“那便少喝,勿醉便是。”飞飞道:“俺确是怕了也!还有正事来说。”臭臭道:“甚么事?飞飞且讲!”飞飞道:“这蓝莓公主与毕副将开战之事,臭臭知否?”臭臭道:“早早便知。亏我将毕副将吹到那里,不料他如今倒做了毕王了。”先锋道:“这毕副将造福一方之事,法师知否?”臭臭道:“我亦知之,否那百姓怎认他怎做得毕王。”飞飞道:“既如此,臭臭便与我二人同行,往那里劝战,息了兵火。公主初登大位,建功心切,休叫她错打好人。”臭臭道:“虽是如此,我只怕是难行。这里斗法连连,脱不得身。”飞飞道:“事到如今还管甚么斗法?”臭臭道:“我立志打遍天下客,扬我师门,这才是刚开张。”飞飞知臭臭说一不二,也不再劝,只道:“臭臭若不愿去,可将黑龙儿教我带走。”臭臭道:“大可!大可!也算尽我心意。”飞飞道:“方才见有人送你奶酪,可否一并拿去,与路上喂那黑龙吃。”臭臭道:“拿去!拿去!”飞飞也不再说,便要告辞。
臭臭道:“方不到半刻,便要走?”飞飞提了那朱漆奶酪盒子,道:“要事在身,待完了事,再回来慢慢叙旧。”臭臭知飞飞雷厉风行,也不阻拦,道:“大龙儿在那奶酪店处。”飞飞道:“来之时便见它了。”几人就分手,飞飞与先锋就寻巨龙去,后边臭臭叫众看客围住,都喊他天下第一大法师,又过来要敬酒,臭臭连连也回敬,不来送客了。飞飞与先锋到了巨龙所在,那巨龙便忙忙来迎,也是点头摇舌,哈哈地。飞飞道:“可吃得奶酪否?”那巨龙摇了头。先锋道:“这龙儿又不带钱花,店家那里能做亏本生意。”飞飞道:“俺这里有。”便打开手中食盒,取了一个奶酪,朝大龙一扔。巨龙张嘴去接,一口吞进肚里,急急地。飞飞道:“看也是臭臭将你忘了喂。”就又与先锋道:“如今臭臭不来,俺们便兵分两路,你领大龙儿去毕副将那里,让他求和。我领大船,往黑面族那里,与酋长一齐,去劝公主收兵,如此两头通气,应是好弄些。”先锋道:“好!好!我且去劝毕副将。”飞飞又道:“你再将食盒拿上,不时喂大龙几个,莫叫它忍饥。”先锋道:“自然!自然!我与这龙儿昔日也是亲切。”
当下飞飞与先锋都上巨龙,先回船处,将飞飞送下。独行先锋就与巨龙掉头,往瀚海毕副将那里去了。飞飞也急急教船工行船开锚,往黑面族那里去了。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