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必要骗你!不需要骗你而把健康的母亲说成是有病的!我今晚陪你,你就会给我钱,我并不是因为说慌而多给或少给,我不出卖谎言!”
她说完了,气哄哄的坐在了那里,老头儿甚至比一般客人更可恶,在人格上歧视她,但她这样一个人,与一帮做台小姐在一起,又能赢得怎样的尊严呢?正经人瞧不起她们,不正经的人也瞧不起她们!她原是个敏感又自尊的人,她读了那么多书,那么刻苦,她想自立。她认为只要付出,就可以得到。哪里知道付出了这么多。人格,自尊。只换来几句贬损的话。阿眉说过:做这行就得把人格降到最底层!她认为这样做了。就可以赚到,反倒得到了更深的误解和自我的压迫,她觉得不抵、不值!但是怎么办?现在一晚一二百元的收入支配着她。拖欠的债务与所承受的灵与内的痛苦压迫着她。她认为这是一条路,要坚持。就能达到终点。
她曾经错误的认为有天生的迹女。“迹女”这个词的涵义,就是认为出卖自己为乐,她也认为有后天的迹女,就是通过培训能达到出卖自己为乐,但事实上怎么样呢?通常她只看到她们冷漠的外表,而看不到她们的快乐!今天在“黑牡丹”,她见到了一群生动的介于迹女和少女之间的人,与她一样的人,她门想赚钱,逼自己赚钱,又想法设法保全自己她们之间没有敌意,没有歧视,没有战争,她们也曾经喜欢某个男人,”她们把心交给他,然后成了空心人来干这一行,她们不喜欢哪个顾客,同客人发生那种关系只是为赚他的饯,有那种事情并不痛苦,也无欢乐,只是工作,她们漂亮吗?她们夺目吗?她们智慧吗?她们只是些长头发的,只盯着今天过日子的人,她们是被迫的,而她苏蒙,当她隐约看到自己也将过这样的日子,在和男人周旋中找不到快乐和幸福,她几近感到了死的绝望。
她委屈,有权委屈,但又委屈什么?人家会觉得她可笑。她死劲玩弄自己的手,把手心掐得雪白,她的眼泪就在躯体的疼痛中挣过去了。她吁了口气:那么累干什么?那么殷勤干什么?尊敬他们,喜欢他们干什么?她还天真地认为人家会喜欢她呢!真是的!她不说话,也不唱歌,坐在那时胡思乱想,“下一首歌,《牵手》,是你的点子吗?"老先生有几分耐不住寂寞了,问道。
教激越动荡的响起来,苏蒙的眼睛亮了一下,随着那音乐的起伏。她仿佛把自己的心捧了出来,在天空里飞,在阳光下闪烁。她直视屏幕,幕下打出一行字。
“让我们用生命彼此供养。
让我们把彼此做为信仰。”
她抖了一下,她觉得世界陡然升高了,升到一个高不可测,很少有入到达的地方。但那里确实有人,他们在看她,她仰望他们。他们关切看她,使她的痛苦,烦恼一下子变得卑傲得不可以存在,她随之升华了,看到了一种更强大,更有力的生命和支撑,她自己也强悍起来了,她忘记和忽视了一切困难。
她呆坐着,借过了第一句歌词,她张了张嘴开始跟第二句:
“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若,“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一追逐着你的追逐。”
她的声音太低,简直有气无力,她又唱不准,她发觉自己已经不能唱这首歌了,这首由她从家带来到深圳,听了很久唱了很久,唤起共鸣的歌,她认为不该在这样的场合里唱。她不配沾染这首歌。
银屏上的歌星出现了,她梳着极短又老气的头发,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她极专注地用心地唱。她很投入,因而狠迷人,很夺人爱,她的歌声里有说不出的执着哀婉的昧道,扣人心弦。苏芮面前的苏蒙呆了一会儿,她想把麦范风递给眼前两位善唱的客人,可是她碰到那几位客人的目光,又改变了主意。
她那下降的,悲哀的,又极纯真的声音唱出一首变调的歌。
“也许牵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
“跑调了!”老先生一旁说。
苏蒙不理会他,她找到感觉会唱好的。
临走时老头儿做贼的姿势塞给苏蒙一百元钱。有点象长辈给小辈钱又自傲的态度施舍给她的,然后挺起胸膛扬长而去,两位客人倒还礼貌地道了谢。
她跑去找凌波,但那个房间已经腾空了。她又下楼去搭车午夜没能公车,她要了台摩托车淋着细雨回去。
同宿的的人都已入眠,凌波大概早到一步,一支烟悠悠然吸了一半,见她进来,关切地问道:“怎样?——你那客人给了多少?”
“是个吃黄粮的”。苏蒙回答时如脱网的鱼。她一面说着一面迅速溜上了床。被好人瞧不起是最最无奈的,瞟克们勾引她,她赚他们的钱,倒不觉得心灵有什么变化,她一直是那个苏蒙,课今天那个正经客人说的话伤害了她,提醒了她。心灵是最本质的东西,而本质又是隐藏给自己的,代表和象征她全部的。是她所从事的职业和她流露出来的言谈。在目前的情况下,过去已被割断,明天是今天的结局。言谈便成为空谈和谎言。
“我那个客人是个“土豆”,从头到尾比我还紧张!那个房里其他的人都坏得要命,就只有他连碰都没碰我一下,到最后还问我该给我多少饯。”
凌波自颐自说着,吐着烟圈,丝毫没有睡意。苏蒙埋头睡着,不答理她。
“******,58号怎么这样!”凌波想一句说一句的。
过了一会儿,58号回来了。一进门就站到凌皮面前,以她农民般真诚的微笑说:
“我要你们Call我,又不call!后来我叫朋友开车去接你们。又不知你们在哪里!——不过幸亏你们没去,我们喝酒,被灌醉了!”
“没事,你下回再带我们去了,”凌波说。
“好,下回。”58号答应着,衣服也没有脱就趴车床上睡着了。
开业了。
就是说,不必每晚去卡拉OK等待生意,接受凌辱又空手而归了。
那么,开业又意味着什么呢?
那装修豪华的桑拿浴门前,十米高的喷泉水柱喷上了顶,簇簇的花围满了庭园,宽阔的停车场上停满了小轿车,大把的拎着手机。背着名牌皮包的绅士们陆续走了进来。阿波罗桑拿健康中心里面的两个大水小池供客人沐浴,一百位小姐等待选择。有一层配备完整的沐浴设施的贵宾房,脚步踏上去是无声的,下面一层厚厚的柔软的地毯。一股清新的凉风迎面扑来,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郎会一面拉门。一面傻里傻气地笑说:“欢迎光临!”
——让你不能去责备她们的热情。厅里有个巨大的养殖热带鱼类的金鱼缸,各式各样的鱼儿游来游去,水泡嘟嘟冒着,五颜六色的水草在招手。四面墙壁全部用的是暖色调壁纸,雕花的玻璃门内,有一条走廊,走廊两侧,一米以下是木板装修,铺了壁纸,一米以上,则是用玻璃组成的菱形图案,屋顶有华丽的吊灯,顶上两侧有许多紫色的小灯泡,发出紫色的光。使人在菱形的镜子里能把毛孔看得清清透透。两侧,就是按摩房间了,房间里有一侧两张床,床很贵重,是澳洲进口羊皮做的,与之配套的椅子。床下的一层备有毛巾,壁上挂了钟,有红绿士灯,有通讯设施。所有一切弥漫了一种舒适的感觉。仿佛给人极度自由的空间,可以尽情歌唱、尽舞、尽爱。时伴有轻柔的音乐,服务生站在外面,提供服务但绝不骚扰。
总之,它给人的感觉足舒服之至,豪华之至,温柔之至。
随着阿波罗桑拿浴的开业,将引至大批客人的光临,所得的盈利,一些归属于公司,一些归属于按摩的小姐们。那些粗粗大大,韧出毛庐的女孩子们。将很快地改变了发型。改变装束,声音也会越来越细、越娇。身体会越来越瘦,越弱,劳动能力慢慢减退,而手艺渐长。她们也会换上性感的短装,拎上装满钞票和化妆品的鳄鱼小包,裸着脚穿水晶凉鞋,脚趾甲涂起腰,不会走路。阿波罗桑拿浴会使她们成为真正的桑拿女。
于是,她们欣喜。
于是,她们激动。
她们的幸福与阿波罗同在,鞭炮放过了,正午的狮子也已走了场。典礼已完毕,前来祝贺的嘉宾们去赴宴,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有一个女人,戴了顶小红帽,看着人群散了,她脸上的一丝喜悦也象被瓜分掉了,着茫茫然然的神情回归了自己。她到一边的墙根儿,推上了自行车,绕过正门,转了一个足足的大弯儿,才到了个乱哄哄的地方,那是员工通道。几个保安和服务生在分吃宴会上撤下来的餐食,过了保安亭,又有一个通道,左右两边是洗手间。但是下水堵塞,污水漫上来,又脏又臭,左边,是一问酒吧的厨房,最里面就是小姐们的休息室,这个女人把门一推,就进去了。
“喂,柳絮儿,典礼完了吗?”眼尖的问:
“完了”。柳絮儿回答,她化了妆,做出一幅挺不错的兴致来。小姐房很快地装修完了,粉了壁,铺了地砖,摆了铁柜。装了电话,还有永远开着的电视,横七竖八的椅子包了海棉和仿羊皮,凑和着能坐能睡,坐的台阶,也弄软了些。柳絮儿就在台阶上坐下来,东张西望道:
“怎么不见苏装?”
“傻×!”有人张口就吐脏话:“在你面前你看不到!”
躺在长条椅上的人拉了她一下,柳絮儿这才认出是苏蒙。地夸张地欣喜道。
“哈哈,我找了你半天!”
苏蒙可不因为没有欣喜而去夸大欣喜,她皱着眉道:“宋小姐让你开工了吗?”
“没有。她让我来练。——哦,我带了红薯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