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鱼朝恩生平最恨人瞧不起他,现在秦心月一脸的不屑,惹得他心火也起来了,“那么,你们两个女子作了男装打扮,半夜里在郊外干什么?”
秦心月没料到他已经识破了她们的女儿身份,一时无话可说。
“此事与郭将军毫无干系。”眼见秦心月一个女子,被那宦官逼得退无可退,李光弼站起身道:“都是我的不是。”
“你……”秦心月看着李光弼摇头,希望他不要讲实话。
李光弼却只扫了她一眼,对鱼朝恩道:“公公可知,她是谁?”
鱼朝恩以为李光弼会和他全盘托出事实,于是问道:“她是谁?”
“其实公公也曾见过她,在长安,我府中。”
“我见过?”鱼朝恩狐疑地看了看李光弼,又低头看看秦心月。秦心月此时是一脸的不解。
“那日,公公到我府中传旨,底下跪的妇人中……就有她。她是我李光弼明媒正娶的妻子!因新婚不久,我便被派到常山作战,不知道她在家中被歹人掳了去。这次在嘉山正巧碰见从歹人手中逃出来的她。”
李光弼和郭子仪以前是势如水火,都曾放言老死不相往来的。因为共同经历了多次战斗,彼此已结下深厚的战友情谊,只是表面仍是很冷淡。
郭子仪见他丝毫不提有关自己的事,明白他是想着这次嘉山战役,所以着眼大局保全他,顿时感慨不已。
偏偏鱼朝恩不相信,冷哼了声,道:“怎么我听到的,却不是这么个说法?”
“我成亲当日,许多同僚到场,都曾看到我妻子的容貌,若不信,可以查。”李光弼一心想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既要护秦心月,又要保全郭子仪。
“公公,确实是这样的!”秦心月也明白李光弼的用意了,“我被歹人从长安掳来,好不容易才逃脱……公公你看,我的脸就是在逃命时被划破的。”说着,头发甩甩,露出带有长长疤痕的脸。
鱼朝恩惊得瞪大了眼。秦心月又接着道:“我在这儿遇到夫君后,夫君对我说过,朝廷严令,不许女子待在军营,所以,就派了人送我回去。之所以选在晚上赶路……是因为嘉山马上要打仗了,他怕我一个女子,身体又弱,如果不加紧赶路,到时候叛军来了,会在半道儿上遇见……”
鱼朝恩生性多疑,可看到秦心月脸上那条伤疤,又加李光弼言之凿凿,不由心下有几分狐疑:“怎么张季说的与这事实却不符?看这妇人的样貌……郭子仪与李光弼绝不会为她甘冒此风险。但,如果李光弼说的是实情,此事完全可以被他们搪塞过去,要问责,也只有李光弼一人有些责任,半点伤不到郭子仪。不行!我还须想点其他办法,不能这样便罢了。”
“照李将军这样说来,此事全是因那帮歹人而起,竟与其他各位一点关系也没有了?”鱼朝恩捻捻粘在下巴处的几根假胡须,冷笑道。
“不,责任全在我。我会随公公回去,任皇上责罚。”李光弼其实很讨厌这样绕来绕去的说话,虽说并没多少违心之言,可如此的忍气吞声,对一向在军营里豪爽惯了的他来说,还是有点别扭。
“郭将军,李将军说的可是实情?”鱼朝恩忽然对着郭子仪问道。
郭子仪瞥了眼秦心月和李光弼,沉默了一会,忽然笑道:“公公心中自然有定论了,我又何必多言呢。况且,皇上也是知道我郭子仪的为人的。”
鱼朝恩知道郭子仪话中有话,想着现在身在郭子仪帐中,万一他被逼反了,则自己随时有性命之忧,正棘手怎么收场,忽然看到杨威,觉得很是面熟。闷声想了几个来回,终于记起在郭府看到过他,一时喜极,脸上显出得意之色,道:“哦,既如此,倒是我多虑了。李将军,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事关我唐军军规。那么,您和尊夫人及这一行……就即刻起程,随我去见皇上吧!若查明一切属实,相信皇上自有发落。”
郭子仪眉头一皱,看看正扶了秦心月起身的李光弼,隐隐地居然有些不安。
“郭将军,我走后,我帐下的副将谢畋可顶我之职……”李光弼临出门,回头正色对郭子仪嘱咐道。
郭子仪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们研究了好几天,不眠不休才完善的对敌之策中,有一个很重要的阵形,几乎可以说是关乎胜败。
良将难求啊!
不等郭子仪说话,也不等鱼朝恩跟上来,李光弼自扶着秦心月出了大帐。
“来人,把她也给我带走。”鱼朝恩斜眼看着昏迷未醒的宁儿,吩咐左右。
李光弼和秦心月出得帐外,十分意外地发现大部分将士都已经自发聚在主帐的那片空地上,千万双眼正无言的望着两人。
火把“劈啪”燃烧着,把子夜的天空照得与白昼无二。红光也映衬出战士们疑惑不解的脸。秦心月侧头看向李光弼,虽然表面看来,他仍是平常那副样子,但从他的眼中,还是能解读出不舍与担忧,甚至……还有些遗憾。
不舍和担忧很正常,可……遗憾?秦心月心念一动:他在遗憾什么?是了!从他被派到常山,开始打第一场仗,也许就盼望着有一天能和史思明、安禄山他们正面相对,在战鼓彻耳的声响里;在战马兴奋的嘶叫中;在战士们的助威呐喊声下;和两个判唐之将分个高下,那将是一个军人最荣耀的时刻!但如今,一切准备就绪,他费心劳力好几个月的战略部署,从现在开始将与他无关。让他怎么能不遗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