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下来,很瘦很瘦,似乎在娘胎里没有吃饱。也许是个怪物,没有肉、全身只有皮,瘦小的头和分明的四肢躯干在提醒大人他还是个人类。而重要的物什点燃了他们内心的希望。
婴儿的成长很迅速。经过一番调养后,能牵长的皮肤被极速而来的血肉紧紧绷住。原本瘦弱的样子在短短几星期内,变成了大白胖小子。圆滚滚的脑袋朝着不同方向摇摆,小小的眼睛在寻找某样东西,定格某一处时,小嘴微微张开,两嘴角上扬,双手双脚不停地上下乱窜。
到了该说话的年龄的时候,一家人慌了。他们尝试过各种各样的办法:播放动画片、手把手教学、找有经验的父母和老人……几乎所有的招都使了,都没能从他的嘴里模糊而又清晰地听到“爸爸”、“妈妈”。他们急,周围的人跟着着急。这时,有人建议道,为啥不送他去医院呢?为人父母不满一年的他们犯难了,身为打工者,他们何尝不知他们的同事有多少闲钱能借给他们呢?而救子心切,他们不顾虑那么多,打听好所需的费用,便挨家挨户敲门拜访。多亏他们平时善与人结交,总归筹到了一笔钱,虽然不多,到底还是能够救急。
在他们准备前去就医的前一天下午,夫妻二人还是将自家的小孩如往常一般寄养在楼下的老阿姨家,然后去上班。老阿姨也有她的事情要忙,于是将他放在她视野范围内的一张椅子上。他安静,在一张小小的椅子上,一坐就能让大人安心地去做完一顿饭。有人开玩笑说,“老李,你家儿子像个小姑娘啊!”
老阿姨一边剥着毛豆,一边逗逗他。他坐在那一动不动,沉默不语。她引着他笑,他便笑,手舞足蹈,而屁股不曾挪动位置。剥完毛豆,她拍着额头,想起没有烧开水。年纪大的人容易忽略眼前的事物,明明在眼前灶台上的水壶,她到处翻找,恨不得把整个厨房掀个底朝天。他乐了,也许觉得有趣,“奶奶,你在忙什么啊?”话音刚落,他开心地差点蹦起来。忙着找水壶的她,愣了一下,听见清清脆脆的声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快步走到他前面,两眼满是泪水。
“叫爸爸!”
一个中年男子阻拦了他倒退的脚步。他认得那个中年男子,那人是他爸爸的顶头上司老金。老金是地地道道地本地人,却赏识一口本地话贼溜的外乡人——他的爸爸。老金喜欢孩子,每每遇见他,都要将他抱去,在整个工厂在走上一圈。
他抬起头,望了望他,低头不语。他不懂“叫爸爸”的含义,也不知道为啥要叫除自己父亲另外一个男子为“爸爸”。老金见他低头,笑笑抚摸他的脑袋,轻轻地说了句,“小哑巴。”
自从他说了比较完整的句子后,好像珍惜自己的口舌了,很少很少在人包括老李夫妻二人面前咿咿呀呀地说话。偶尔说出“爸爸”、“妈妈”,也让老李夫妻二人激动半天。
“大坏蛋!”当老金因要事在身而转身离开时,他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老金听了,愣了一愣,笑笑抚摸他的脑袋,“小赤佬。”
带他来这边玩的那个阿姨,事后向老李夫妻说出这件事时,心有余悸。
“你紧张什么。小竹他不是因为老金叫他哑巴而骂的,你想想当时他在做什么,老金又在做什么。”李妻笑道。
“知子莫如母啊。”阿姨想了一下,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