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城的周围无险可守,这里没有险峻的大山和宽阔的大河,它像一颗黢黑的宝石镶嵌在碧绿如海的先民平原。一千多年前的先民时代,桦城便矗立在这里,那时的先民平原还是一片草场,草原之子筑起这座雄伟城市时,给它取名为“多斯利亚”,意为“草原之地”。
多斯利亚虽然无险可据,它却是一座坚固城,据说若是防守得当,雄鹰也难飞进城中。当年鹰王尚付的部队曾围困多斯利亚长达一年,用尽了各种攻城的战术,其中就包括使用火民强攻,桦城黑色的皮肤就是那时火烧留下的痕迹。最终,性格倔强的尚付在多斯利亚面前屈服了,他绕过这座城,直到昆仑大陆所有的先民城市尽收囊中,坚固的多斯利亚失去了支援和补给,驻守在城中最后的草原之子才悄然遁入安静森林。
此后的一千多年,多斯利亚几经更名,却从未再经战火的洗礼,即使二十年前北林王出兵南下,已经更名为“桦城”的坚固城也未受到波及,三年战争期间,鹰王始终无暇北上,没有对北林国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然而,风平浪静的日子总会过去,杨沐青和哈斯尔狼王的三万联合大军兵临城下,从四面包围了黑曜石般的城池。如果按照人数来算,桦城的守军也有两万,他们占据守城的优势,因此双方应该是势均力敌,这是杨沐青唯一担心的地方。狼王则对自己的勇士充满信心,在他眼里,没有攻不下的城池,即使他没有打过一场攻城的战役。
桦城内的紧张气氛如同清晨的薄雾,始终消散不去,刚从城头下来的林丛看上去十分的疲惫,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敌人昨天傍晚发动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就是这短短的战斗让他知道对手并不好对付,而刚才透过薄纱似的晨雾,这位年轻的城主仿佛看到两个灰色的巨人身影,那是什么?
各营的将军被早早唤起,有的人还打着哈欠,他们的早餐摆放在桦城将军府的大厅,两个烧饼,一碟咸菜和一碗白粥,将军们撇撇嘴,简单的早餐看来很不合各位的胃口。一个花白络腮胡须的将军尝了一口白粥,说道:“我看,那是井栏。”提起“井栏”二字,他拿调羹的手不禁哆嗦一下。
他叫冯忠林,北齐山大战时曾被井栏射中,差点儿丢掉性命,至今脖子下方还留有银币大的伤疤,因此,他对这个庞然大物仍心有余悸。其余较为年轻的军官没有见过井栏的威力,对此不屑一顾,因为桦城的城墙上架设着同样威力无比的投石机,井栏一旦靠近,定会让它粉身碎骨。
林丛刚满二十,第一次打仗就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桦城虽然坚固,却也不是无坚不摧,更何况城池的得失不完全取决于它的坚固程度。林丛既有年轻人的冲劲,却也能听取老将们的意见,他亲眼看到了敌人的庞然大物,同时也知道自己城头的投石机,可是……
林丛有些不满地说道:“城头怎么没有大石?”
台下顿时沉默了,负责北门守卫的是一员小将,不到三十岁,身材长得高大魁梧,颇有大将风范,正对应他的名字——李飞虎。不过,这时的李飞虎有些尴尬,不敢抬头看林丛。
林丛犀利的目光早就盯着他,他的哥哥李飞龙连忙解释道:“将军,都怪末将准备不周。”李飞龙负责全城的军械和钱粮,他替弟弟背下了这个锅。
林丛说道:“没有大石,投石机如同摆设!”
李飞龙点头说道:“将军所言极是,不过即使大石送上了城头,末将觉得也效果甚微。”
林丛奇道:“此话怎讲?”
李飞龙解释道:“井栏的射程较投石机远,所以敌人肯定躲在安全的范围进行攻击,而我们的投石机无法移动,固定在城头,够不着敌人。”
林丛听他说得有理,思考一阵,似乎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于是问道:“依你有什么好办法?”
李飞龙微笑着说道:“末将拙见,可以热油一试。热油较轻,投石机能抛到更远的地方,而且就算沾不上井栏,对敌人的骑兵、步兵也有杀伤。”
林丛点点头,命李飞龙赶紧去准备热油。这时冯忠林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说道:“肯定是杨沐青那小子做鬼!”林丛和其他的人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位老将军又想到了什么。
冯忠林忧心忡忡地说道:“若是蛮子倒也好说,匹夫之勇,谅来也攻不破桦城。北齐的陆家嘛,杨沐青的信中说得言之凿凿,可凭多年林陆两家的交情来看,似乎不大可能。如果真是杨沐青捣鬼,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昨日的进攻,林丛只发现了哈斯尔的骑兵和绣着狼的旗帜,至于有没有陆家的双熊旗或者杨家的藤蔓旗,林丛一时真拿不准。整个早晨,林丛的脑子都在思考怎么应对巨兽般的井栏,却不曾思想自己的敌人是谁。
就在这时,将军府的附近传来一声巨响,将军府的大厅随之一阵地动山摇的震动,屋顶的灰尘扑簌簌地落下,吊在房顶的硕大灯饰摇晃几下之后,重重地砸在地面,所幸厅内众人没有受伤。
林丛大声喊道:“怎么回事?”话音刚落,一名兵丁从厅外跑进,跪倒说道:“启禀将军,一个……一支……呃……”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刚刚发生的事情。
林丛急道:“到底怎么了?”
兵丁惊慌地说道:“是一支箭,非常大的箭,射进城来。”
冯忠林回忆起井栏的样式,立即说道:“井栏的顶端安装有巨型的弩和箭,这箭长约一丈,可携带火药,威力巨大。”从老将军的语气中,众人仍能感觉到他的心有余悸。
兵丁不住地点头,看来冯忠林所言非虚。此时将军府已经喊声大作,林丛看到往来大厅门口的仆役和兵丁提着水桶,口中不停喊着“走水啦!”,林丛问道:“弩箭射中了将军府?”
得到的是兵丁肯定的回答,他说道:“箭从城北射进,箭头戳进了后花园,但火势很快就将延伸到后院。”
林丛大惊,后院里居住着母亲,未成年的妹妹以及年幼的弟弟,他命令李飞虎带人去后院救火,自己则需要查看城中的情况。桦城的将军府和桦城北城墙距离不远,林丛一路查看,这支巨大的箭应该是越过城墙,飞进了城里。
城北已是火海一片,百姓已经顾不得扑灭自家的大火,他们抢出一些值钱的东西,呼喊着四散逃命,和火场紧邻的就是神圣的会堂,里面供奉着昆仑大陆的保护神,林丛看着火光照耀着的高大会堂,心想天神能保全自己的居所么?他刚跑到城墙脚下,“轰”的一声,又一支巨型弩箭射来,这次直接射穿了北门上的城楼,直接撞在了会堂的偏殿,守城的兵丁和粗壮的木柱、木梁携着旺盛的火苗倾泻下来,林丛赶紧躲进了城门洞里。
待到燃着火星的木屑不再大量飘落,林丛才从充满烟雾的门洞里跑出,他跑上城墙,第一眼就看见了城楼的残垣断壁,而城外的一幕更令他惊呆了。黑压压的哈斯尔骑兵在城墙外呼啸着,步兵并不急着攻城,人山人海和遮天蔽日的旗帜当中,两只高约三丈的井栏分立东西,晨雾消散,林丛能够清楚地看见井栏上兵丁正在安装用于下一轮进攻的巨型弩箭。
桦城的每一面的城墙上都有两架投石机,兵丁把装有热油的瓷瓶放进原本应该是大石的投石斗中,随着兵丁们的一声呼号,瓷瓶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正好击中了敌人井栏的一条木栏,热油飞溅、喷洒,给巨大的井栏留下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印记。
林丛身旁的侍卫兴奋地叫道:“太好了,到时候,咱们只要放几支火箭,敌人的井栏就彻底完蛋了!”
林丛并不乐观,这儿只有两架投石机,对付敌人可谓是杯水车薪,果然,李飞龙大叫一声“不好!”,侍卫赶紧把林丛摁在地上,又一支巨大的弩箭掠过众人的头顶,重重砸在灭火的兵丁当中。
李飞龙向城墙下看去,他担心弟弟的安危,谁知,李飞虎已经跑上城墙,破口大骂了一阵,说道:“我已经安排百姓向城南撤离了。哦,对了,冯将军救出了夫人和两位小郡主。”林桦的女儿和幼子尚小,连将军的名号都没有,暂时称为小郡主。总算有好的消息,盛装热油的瓷瓶不断送上城头,林丛似乎觉得形势会越来越好,可是,兵丁来报,桦城的西侧也出现了井栏,更糟糕的是,敌人的撞城锤正朝着北、西两门快速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