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两天的行程,林桦和林雄终于看见了朝思暮想的桦城。它像一座低矮的黑色烟囱,不断地冒着青烟,在这么远的地方,他们看不到巨箭留下的破坏,只有黑压压的哈斯尔士兵。杨进骑在马上,扽了一下手中的绳子,牵引着林桦父子继续赶路。
桦城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艰苦卓绝,投石机投出去的热油顶多烫伤几个兵丁,原来预想的能燃起滔天大火,现在看来不过是美好的幻想。林丛转而想到带兵突围,他曾组织过三次突围的尝试,但无论哪个方向,哈斯尔的兵丁都能在短时间内聚拢过来,战斗力不占优势的林丛部队只好铩羽而归。这样的几次尝试带来的后果就是,战斗力损失一半,林丛再也不敢轻易出击,他每天祈祷父亲和哥哥能带兵回来,即使无法再守住城池,起码还能保存仅有的兵力。
杨沐青和哈斯尔的队伍日夜不停歇地进攻,但城池的坚固程度超过了他们的预判,即使攻城锤这样的重型武器,面对黑曜石一般的桦城,也相形见绌。狼王渐渐失去了耐心,他坚持要搭云梯,展开肉搏战,杨沐青极力劝阻,才没让哈斯尔人冒险。
这天虽然是雨天,却也是难得的休息日。考虑到连日的进攻,以及战场已经非常湿滑,不利于进攻,杨沐青让战士们休息一天。趁机可以等待正在路上的补给,神造营忙着修补攻城锤和武器、盔甲,神鹊营抓紧治疗受伤的战士,使他们能尽早回到前线。杨沐青的军营里是一片肃静,而人数更多的哈斯尔营地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他们载歌载舞,即使在雨中,也是那么亢奋。
杨沐青的营帐中准备了各式美食,有狼王最爱的烤全羊,马奶酒,也有杨沐青爱吃的熏鸡和腊肉,这些东西都是辎重营刚刚调运过来的。桦城的粮仓大部分设置在城外,杨沐青以闪电的速度到达桦城的第一要务就是占领各个粮仓,粮食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围城一个月也没有问题,就看城里的粮食够不够一个月了。
杨沐青还准备了歌舞的表演,他和手下的将领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舞女婀娜的身姿,狼王哈莫司连品尝烤全羊的兴致都没有,他又一次为杨沐青的停战愤慨,跟随他的是冰狼部和山狼部,两部的首领也闷闷不乐,依他们的性格,与其憋在这里,不如痛痛快快出去大杀一场。
山狼部的首领卡尔金把啃干净的羊骨头摔在地上,怒道:“哎,憋屈死了!”他不会说昆仑大陆的话,随从的翻译婉转地表达了卡尔金的意思,语气当然也没有那么强烈。
杨沐青只当没有听见,继续笑呵呵地看着歌舞。狼王推开马奶酒,倒满了一杯在北林国盛行的松仁酒,馥郁芳香的气味令他陶醉,不过,他知道这酒的度数不小,吞下一口去,微醺的感觉有利于他和杨沐青的沟通。狼王问道:“杨将军曾说,你手上有林雄做人质,能逼林桦就范,可是,我到现在也没见过林雄,他在哪儿?”
舞女薄如蝉翼的绢丝扇子挡着自己鼻子以下的脸庞,做出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动作,然后,丝扇缓缓下移,朱唇粉黛,目似点漆,好一个美人。杨沐青也喝了一杯酒,说道:“陛下是不相信杨某咯。”已经把狼王绑在了战车之上,杨沐青有点儿飘了,不过他的头脑时刻保持着清醒,纸醉金迷不过是在掩人耳目。
狼王黝黑的肤色已经铁青,他最烦别人跟他兜圈子,他有时会后悔当初和杨沐青的结盟,可林城的花花世界又无时不在诱惑着他铁石般的心。他征战数十载,从来没有让别人牵着鼻子走,松仁酒的酒劲又涌了上来,他说道:“今天我要见见林雄,这样我才踏实,给手下弟兄们一个交代。”
山狼部的卡尔金和冰狼部的户摩特连声附和。林雄已经被我放出去“钓鱼”了,你们去哪儿见?杨沐青摒去舞者,帐内没有了丝竹之声,顿时安静下来,按照杨沐青的计划,接下来会有更好看的戏码。寂静了一盏茶的工夫,兵丁来报,说杨进求见。
总算来了,杨进进入帐内,他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单膝跪在地上,说道:“启禀杨将军,林雄和林桦带到。”说着,朝哈斯尔人扫视一眼。
杨沐青笑着说道:“杨将军辛苦了,快快请起。”杨进站在一旁,神气十足,他不仅带回了林雄,连桦城的城主也待了回来,堵住了狼王的嘴,帮杨沐青度过了一次信任危机。
杨进命令道:“把林雄父子带上来!”
不一会儿,四名兵丁将五花大绑的林桦和林雄押进了帐内。长途的跋涉使他们面容憔悴,体力透支。两人跪在地上,低头不语,可能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杨沐青轻呷了一口酒,说道:“请陛下验明正身。”
狼王怎能真的查看,意思一下,说道:“杨将军办事,我放心,我像听听将军下一步的计划。”
杨沐青走到林桦身旁,俯视着曾经不可一世的桦亲王,说道:“把他们挂在木头上,逼林丛投降。”
听到儿子的名字,林桦马上有了反应,他猛地抬头,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瞪视着杨沐青,恶狠狠地说道:“我宁愿去死!”
杨沐青冷笑道:“我怎么能让堂堂桦亲王去死?等你儿子献了桦城,你再死也不迟,到时候可是全家团聚呢。”
林桦愤怒至极,他反剪着双手,刚要挣扎着起身,一只有力的大手摁在他的肩头,立时又跪倒。林雄大骂道:“杨沐青,你不得好死!”
杨沐青冷冷地说道:“我要先看你们林家不得好死。”
桦城的天空还在不停地下着雨,林桦和林雄被绑在十字形的木头上,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脸颊、肩膀、胸口流下。二人被固定在井栏之上,前两天它是发出巨箭的猛兽,现在,它摇身一变成了摧毁林丛仅存意志的恶梦。
林丛得知这个消息后,顾不得浑身的酸痛和伤口的疼痛,冒雨跑到了北门已经被摧毁的城楼前。蓬莱国的精密望远镜使他能清楚地看到父亲和哥哥饱受折磨的样子,这支望远镜还是今天早晨刚刚从将军府的废墟中寻到,似乎天神也在可以让林丛品尝失去亲人的滋味。他暗自说道:“父王果然是中了奸计。”
雨点打在林丛还显稚嫩的脸上,连日的战争已经使他麻木,父兄被俘,把他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打破了。他目视着前方问身边的侍卫:“往的林城的求援信,送出去了么?”
侍卫不想再给他添堵,但又不能不说,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将军,有林城的回信。”
林丛环顾四周,虽然杨沐青和哈斯尔的联军将桦城围得水泄不通,不过,他放出去几十只鸽子,总会有一只逃出生天吧。果然,侍卫拿出一张纸条交给林丛,上面写道:“吾兄亲阅,拙弟前几日甫见陆维风,他已逃回北齐国,林城后方危急,恕弟不能救援。弟茂。”
是林茂的回信,林丛暗骂一声:“蠢货!”我不是已经告诉他叛变的并不是陆维风,而是杨沐青么?他为什么还在担心北齐国呢?为什么是林茂的回信,小林王林莫呢?侍卫见林丛看完信后,一脸的阴沉,他大概猜出了林城那边的回复,于是安慰道:“将军,万一桦城……”
林丛坚定地说道:“没有万一,血战到底!”
侍卫看了看前方的井栏,说道:“那桦亲王和林雄将军……”
这句话戳中了林丛的痛处,是啊,父王和哥哥怎么办?难道和桦城共存亡?他眼睛里噙着泪花,整理了一下三天未脱的盔甲,双膝一软,向着父兄,跪在了城头,俯身叩首,嘴里默念道:“父王,好在我已将母亲和弟弟送去了林城,你们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