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有专门摆渡的船家,他们是两兄弟,哥哥满脸胡茬,眼睛总像是没有睡醒,弟弟稍胖,个子也高,袒露着胸口,坐在船舷,等待生意。五人和兄弟俩商量过河,他们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哥哥说道:“各位大爷,你们看,现在的河水正是湍急的时候,等会儿稍微缓些,咱们再过,行么?”
陆维风看去,果然,安静河现在波涛汹涌,堪比大海,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水。多伦嘴里衔着野草,靠在船的一边说道:“兄弟,咱们先商量好价格。”
坐在船舷的弟弟立即起身,多伦感到小船一阵摇晃,弟弟说道:“大爷,两个银币。”
多伦吐出野草,搂住他的脖子,说道:“你宰我们?”
哥哥见势,马上分开二人,赔笑着说道:“哪敢?只是现在这个季节,祝福山上融雪增多,安静河水流量大,咱们也是冒着生命危险过河呐。”
陆维风手搭凉棚,望着对面的北齐山,心里焦急万分,他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起锚?”
弟弟笑道:“起锚?您看咱们的船有锚么?”这么文绉绉的词汇,也只有陆维风这样的公子哥会说出来。
多伦掏出一个银币,说道:“只有一个,能不能过?”
兄弟俩难为情地说道:“真不行。”
林莫旁听了他们的讨价还价,上前也掏出一个银币,说道:“这下够了吧?”
兄弟俩把两枚银币放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听了听声响,心满意足地说道:“够啦,够啦。咱们等河神爷爷息怒了,就能走啦。”
林莫说道:“什么河神爷爷?只有天神!”
兄弟俩在一旁默不作声,直到晌午时分,河水才稍微缓和了些,哥哥去解开绳缆,弟弟催促大家赶紧上船,一面错过过河的良机。虽然叫做船,也不过是被掏空的一棵大树的树干,它在河水中任凭摆布,好在兄弟俩是掌舵的好手,逆水行舟,竟能控制着小船往对岸驶去。河水激起的浪花打在船的两侧,溅湿了众人的衣裳,小翠和小彤尤其被嘭訇的声音吓得手足无措。
小船摇晃,除了摆渡的两兄弟,其余五人几乎要吐了出来。半个多时辰的行船,好似在安静森林大战了一场那样的漫长。到达对岸,多伦千恩万谢兄弟俩船技了得,再晚上岸一会儿,可能大家都葬身鱼腹了。弟弟“嘿嘿”笑道:“大爷们打算去哪儿呀?”
陆维风刚要说出,多伦抢先说道:“你看我们想是去哪儿?”
弟弟笑而不答,哥哥也拉着他去将小船栓好。五人埋锅造饭,多伦终于可以吃上一顿荤腥,兄弟俩也凑了过来,哥哥先说道:“俺们兄弟也饿了,蹭你们一顿饭,不会介意吧?”
多伦不悦,说道:“吃饭时要饭钱的。”
弟弟掏出五六个铜板,慷慨地说道:“拿去。”
陆维风推辞道:“算了,一起吧。”
哥哥说道:“我叫李明,他是我弟弟李亮。”
萍水相逢,吃完了饭大家就各奔东西,多伦懒得理会,陆维风和林莫也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李明指着河流远去的方向说道:“顺着安静河,三日的路程就能到达安静城。”他见众人没有反应,便猜测他们的目的地是即将要说的第二条路,李明继续说道:“往南再走两个时辰,就到了一条山谷,那儿是去往北齐城的唯一路径。”
这正是五人要去的地方,陆维风有些激动地问道“只要两个时辰么?”多伦瞥了他一眼,自我暴露得也太快了。
李亮说道:“俺们哥俩就是靠给人指路和摆渡为生,要不,俺们给你们带路?”
多伦婉拒道:“还是算了吧,别再耽误你们的生意,两个银币呢。”
李明说道:“你们就不怕山谷里的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陆维风和林莫都是一惊,只有多伦露出严肃的表情,既不是震惊,也不是好奇,显然他知道那里。陆维风强装镇定,说道:“哪有什么孤魂野鬼?”
林莫也说道:“就是,就算是火民,我们也不怕。”经过安静森林一战,两位公子的胆量和战斗经验壮大了不少。
多伦吃着先民的饭团,就着煮好的牛肉汤,说道:“那条山谷是十七年前北齐山大战的战场,下面各埋着杨家和林家的五万战士。”
北齐山大战是一场著名的战役,围在一起的众人都耳熟能详。简单地吃完了饭,多伦收拾好行装,对李家的哥俩说道:“你们跟我们走吧。”一路上,多伦是最谨慎的人,他的建议大家都很听从,在没有异议的情况下,李明和李亮高高兴兴地和众人同行。
北齐山谷就像北齐山的伤疤,它不是河水冲刷形成,而是亿万年前的一场地震形成的断裂,山谷崎岖不平,基本没有成形的道路可供行走,即使这样,也比翻越北齐山容易通过。从海洋吹来的风从平坦的平原一路轻轻抚来,到达山谷时性情大变,甚至能将地面的石子吹起。
李亮衣袖掩面,说道:“这里应该叫风之峡谷。”
这个名字倒是很贴切,几个人顶着风向前进,终于,在天刚擦黑的时候,他们发现一座碉堡样式的影子,此刻简直是避风港。多伦示意大家小心谨慎,他首先上前查看。这是一座残塔,顶部已经破败不堪。碉堡通体黑色,夹杂着灰尘的黑色,那是很久以前被火焚烧的痕迹,经历了许多年的岁月形成的独特皮肤。碉堡向风一面的砖石像龋齿一样剥落,所幸墙体厚实,还没有倒塌。
和它对称的碉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它已经完全坍塌,只留下少数的砖块倔强地镶嵌在山体之中,坍塌的砖块在它的脚下堆成了一座坟墓,自己躯体做成的坟墓。多伦进入到碉堡中,划亮了火折子,里面的空间要比在外面看上去开阔。不过,地面上杂乱无章的枯骨令人感到恐怖,多伦用脚稍微归拢了早已逝去的生命,免得待会儿吓着两位姑娘。
多伦向上看去,碉堡还有二层、三层甚至更高,可惜原来木板搭建的楼梯应该是被大火烧毁了。确认了一切安全之后,多伦招呼众人,风仍然能从碉堡的门和窗肆意进入,多伦提议大家拣些砖块、碎石堵住门口,这件工作花了五个男人一个时辰的时间。小翠和小彤已经生起了温暖的火,煮了一锅安静河鱼汤,七人饱餐一顿,困意上涌,沉沉睡去。
到了半夜,熟睡的多伦忽然感到一丝寒风吹过,睡梦中他蜷缩了身子,希望能稍微暖和一些,可是寒冷依然透过他的外套和皮甲渗入肌肤,他再也睡不着,准备起身,重新点燃篝火。就在这时,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已经有人先起了。不是世子殿下,也不是林莫,更不是两姐妹,是李明和李亮?他们起来干什么?
“哥,他们都睡着了么?”是李亮的声音。李明并没有回答他,多一点声音就会多惹来一些麻烦。虽然拔刀的声音极细微,可在安静的夜里,老兵多伦依然能够辨识出。他们想干什么?
不知道是谁的脚步跨过多伦,直奔陆维风,就在刀子急速下坠时,多伦猛踹一脚,那人“哎哟”一声,栽倒在陆维风的左侧,多伦上前,提着后领拎起,是哥哥李明。陆维风被惊醒,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弟弟的刀子也已经刺来,多伦听音辨位,反踢一脚,将弟弟踹倒在地。这一连串的动静惊醒了其他人,林莫忙问道:“怎么回事?”
小翠点燃篝火,只见李明和李亮被多伦逼在墙角,垂头丧气。陆维风手里拿着两把匕首,想必是那兄弟二人的。多伦问道:“为什么刺杀我们?”
李明看了看兄弟,说道:“想知道么?天神那里问吧。”说完,他瞪着双眼,表情极为痛苦。多伦大叫:“不好!”紧跟着弟弟李亮也是同样的表情,多伦拍着大腿,说道:“他们服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