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鸮侧耳倾听,果然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给韩煜使了个眼色,韩煜心领神会,悄悄溜到了大殿的后面。少许的工夫,就听见一人尖声惨叫,韩煜将那人反剪着双手提到了丹凤殿。那人不停地叫唤:“哎,大人,疼……哎哟……”
周鸮看那人四十多岁年纪,身材消瘦,却穿了一身肥大的粗布衣服,他两腮凹陷,眼睛凸出,不停地左右游移,发黄的头发和胡须蓬松得像个鸟窝。周鸮问道:“你跑到这里做什么?莫非你是火僧?”
列入火僧的行列可不是件好事,那人赶紧摆手说道:“大人明察,小的不过是上山……呃……上山砍柴,绝对不是什么火僧,小的对天神发誓!”
韩煜踢了他一脚,怒道:“你不要辱了天神的圣名,下雨的天气来砍柴?”
戳穿了他的谎话,那人紧张起来,赶紧说道:“不不不,大人饶命啊,我……我……”
韩煜怒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村的?”
那人说道:“小的名叫二狗子,住在山下的磨盘村,家里还有八十的老母亲……”
韩煜才不信他这一套说词,又狠踢了一脚,说道:“你若不交代清楚,就是火僧。”
二狗子只好实话实说:“回大人,小的不过是来……摸几件东西。”
“摸”便是偷,不过这座火神寺起码是个千年的古刹了,破败成这样,有什么东西值得偷呢?韩煜又重新审视了一下大殿的四周,只有破砖乱瓦和倒塌的供桌香炉,连破铜烂铁也见不到一个,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值钱的,于是问道:“偷什么?”
二狗子挠着后脑勺,说道:“这个……其实……我也不确定。”韩煜抬起腿,又准备踹他,周鸮制止,看他这样,偷鸡摸狗是惯常的,料来免不了挨几顿打,打得皮厚了也就无所谓了,对付这种人,还是银子好使些。于是他掏出两个小银币,说道:“你老实说来,这些银子就给你,若是有半句假话,你也领略到了这位大人的脾气。”周鸮指着韩煜腰间的宝剑,恩威并施,或许会有些效果。
二狗子一把接过银子,用牙咬了一下,确定周鸮没有骗他之后,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来,然后连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大人真阔气,那我就知……知……”
韩煜忍无可忍,几乎是对他吼道:“别拽文的了,快说!”
二狗子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说道:“是我们邻村的二平,昨晚上他来我家喝酒,喝多了之后他就开始吹牛,说前几天上山瞎转悠,突然下起了雨,就躲进这座破庙里避雨,嘿,无意间就捡到一块宝石,他还拿出来让我看了看。”提起那块宝石,二狗子的恐惧仿佛一瞬间就烟消云散,激动的心情使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嘴角不自主地上扬,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
周鸮摸着胸口小金遗留的晶凤石,问道:“什么样的宝石?”
二狗子在脑海里努力搜索自己所能想到的词汇,说道:“嗯,红的,透明的,非常的漂亮,把我屋子照得红彤彤的,摸上去还有点儿热乎,那个小气鬼,就让我摸了一下,所以我猜它肯定很贵,这不今天也上来找找,万一碰上狗屎运……”他立时发觉自己在大人面前已经得意忘形,不由得说了句脏话,跪着的他赶紧低下了头。
周鸮的脑海里也在描绘那颗宝石的样子,他和韩煜互相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可以认定,又一颗丹凤晶石。周鸮问道:“你在这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二狗子摇头道:“奇怪的事情……好像没有吧。”
韩煜问道:“那你知道那是颗什么宝石?”
二狗子摇头说道:“不知道。”他眼神里的茫然是伪装不出的。
韩煜又问道:“你那个朋友是在哪里找到的?”
二狗子一副苦瓜脸,说道:“他哪里会告诉我?”
韩煜抓着他的后领,将他拎起,说道:“跟我去找。”
二狗子拍了拍膝盖处的尘土,跟在韩煜的后面。看来这里的火民已经出现了不只一天两天,有野史记载,火民可以通过身上的烈焰将正常的人变成同类,也就是说,小金很有可能在这里遇见了火民,然后敌不过而被同化,周鸮越想越觉得恐怖,传说已经变为现实,他站起来活动活动,忽然头晕目眩,一个踉跄又倒在了青鹰神像的基座上面,“砰”的一声闷响让他敏锐地察觉到基座下另有乾坤。
周鸮解下“辟浪”,把剑鞘伸进基座,轻轻敲击,确定下面是空的之后,找来碎石瓦片,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要将其砸开,可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基座里的盖板上只留下几个白花花的印子,除此之外,盖板完好无损。
周鸮的力气使得差不多了,他瘫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抬头间,却见对面的羽狮神正看着自己,更准确地说,是看着青鹰神像的基座。周鸮焕然大悟,一定有机关!他顺着羽狮神像的眼神,在基座的内边缘仔细地摸索,果然那里面有一个极小的凸起,轻轻拨动凸起,先是听到一阵轻微的水声,接着盖板发出“呼呼”的声音,然后便徐徐打开。
周鸮迫不及待地朝里看去,盖板下面是一只铁盒,他探下身子,伸直的手臂刚好摸到铁盒。它牢牢地固定在地面,周鸮无法搬动,不过他能摸到铁盒的四壁和盒盖都装饰着繁复的纹饰。周鸮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里面竟是空空如也!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失望之情涌上心头,就在这时,韩煜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兴奋地说道:“大人,你看,丹凤晶石!”他手心里捧着一块鲜红如血的宝石,通体晶莹剔透,和小金“遗留”下的一模一样。
韩煜说道:“大人,你猜我是在哪儿找到的?”
周鸮哪里有心思猜他这个,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块瑰丽的晶石,而韩煜也不等他回答,急切地说道:“这几天连着下雨,大殿后面雨水聚了个小水洼,就在水洼里面。”
二狗子也凑过来附和道:“是啊是啊,还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周鸮合上手掌,将这块晶石也装进衣兜,韩煜明白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交在一个无所事事的懒汉手里,可二狗子有些着急了,他说道:“大人,这个……应该是……我的吧?”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透露着十分的胆怯。
周鸮说道:“二十个银币,我买了。”虽然晶石贵重,韩煜仍觉得周鸮给的有些多了,而二狗子认为这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才给二十个银币,自己可是亏大发了,可面前的两位毕竟是官,自己是民,二狗子敢怒不敢言,否则连银币带脑袋就都没有了,他只好说道:“好……多谢……多谢大人。”然后努力挤出一丝的笑容看向韩煜,仿佛是等着他掏钱。
韩煜掏出银币打发走了二狗子,这才看见青鹰神像敞开的基座,叹道:“大人,刚才您在这里做什么?”
周鸮这才想起刚才的事情,说道:“这下面有个铁盒,原来应该是装着什么东西的,不过现在空空如也。”
既然里面的东西都没了,韩煜也就没太重视,不过在周鸮的要求下,他还是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铁盒,半天才说道:“大人,盒子上有东西,像是花纹,在这儿看不清楚,不如先拓印下来,回去慢慢研究。”
现在也只好先这样了,两人出来时携带了武器等物什,没想到会用到笔墨纸砚什么的,韩煜烧了些木炭,和成了黑色的炭泥,将铁盒盖上面的图案完整地拓印在他的白色内衬衣上,韩煜惊讶地说道:“大人,这是鹰王的家族图案,难道下面的这个铁盒子是鹰王埋的?”
周鸮仔细端详着拓印的图案,确实是一只腾空展翅,冲入云霄的雄鹰,雄鹰下面是四个手掌大小的图案,再下面是十来个银币大的图案,他说道:“这是鹰王的家族图案,下面两行可能是先民文字。”
“先民文字?”韩煜觉得鹰王和先民的东西出现在同一个物体上,有些别扭。
周鸮说道:“不错,我的府邸有一个青铜鼎,上面就是这样的图案,那时尚付征服了昆仑大陆,还没有创立文字,只能暂时使用先民的文字,直到有了我们现在所用的文字,一千多年过去,这种文字已经没有人认识了。”
韩煜有些失望,说道:“哎,这个盒子就算有什么价值,咱们也解不开它的谜团了。”
周鸮看着韩煜左臂上绑着的黑色袖带,伤感地说道:“要是韩先生还在该有多好,他老人家博学广识,一定知道这些字写的是什么。”他提到的韩先生正是韩煜的父亲韩光弥,他是周鸮的前一任守备将军,也是他的师父,三个月前突发急病去世,安葬在了丹凤山北麓的韩家墓园里。
周鸮想起了师父,问道:“韩焮在墓园守孝么?”
韩煜说道:“是的。”
周鸮说道:“哎,难为你了,作为长子,不能给父亲尽孝。”
韩煜也有些伤感地说道:“俗话说‘忠孝难以两全’,父亲在世时常教导我们兄弟,要为国尽忠,尽忠就是尽孝了。”
周鸮说道:“当年师父在北望城购置了宅子和墓园,我也仅仅去过一次,我想再去看看。”
韩煜说道:“好的,回城我就安排。”
周鸮说道:“嗯,轻车微服,我一个人去,你留在来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