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子，别来无恙。”
长公主斜倚在榻上，从小茶几拿起茶碗抿了一口，一副悠然的样子。
杨之勉也是蛮意外，没想到长公主这次选在内室而不是大堂见他。
以长公主的身份来说，这当然不能算越礼，但也算是比较破格了。
当然，杨之勉也能看得出来，长公主这算是示好。
毕竟，无论谈成与否，将来仙台宗跟国公府就有一层特殊关系了。
“见过长公主殿下。”杨之勉行了一揖，垂手立在一旁。
“别站着，来，坐。”长公主露出柔和的神情，向杨之勉招了招手。
杨之勉愣了愣，有点不知所措。
袁青衫拍了拍杨之勉的后背，指了指茶几的另一侧：“去啊，别傻站着……”
杨之勉挠了挠头，只得隔着茶几坐到了长公主对面。
说实话，杨之勉对于高门大族的某些礼仪还真是不习惯，比如这种“请人上床”的规矩。
随后，丫鬟端了一盏茶过来，放在了杨之勉一侧的茶几上。
长公主一挥手，丫鬟就退了出去，并掩上了门。
现在，室内只留下三个人。
“杨公子，你觉得咱家钗儿如何？”长公主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笑着。
杨之勉大吃一惊，向袁青衫望去。
此时的袁青衫犹如受惊的小兔，脸红着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杨之勉急忙转过头，向长公主一揖：“在下唐突，袁……呃，国公府千金自然是天人之姿，万中无一，倾慕者甚众……”
杨之勉也有点语无伦次了。
他当然也能大致猜到长公主的意思，但这种事情如果会错意就尴尬了，也只得先应付过去。
“虽然咱家钗儿可能虚长几岁，但本宫素知修玄者不拘小节……”不过长公主也只是虚晃一枪，浅浅一笑，马上就换了话题，“若是陛下答应，杨公子觉得这件事能有多少获利？”
杨之勉略一沉吟，然后道：“不如让在下给殿下讲一个故事吧？”
长公主略微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回答：“请。”
杨之勉清了清嗓子：“且说有一人，居于隋国和齐国边境。依隋律，一千一百铜钱兑一两银子。依齐律，九百铜钱兑一两银子。此人早起至隋，取一两银子换成一千一百铜钱，花一百铜钱用早膳。夜幕归齐，取回一千铜钱，花一百铜钱用晚膳，余九百铜钱换成一两银子。如此往复，长公主以为可否？”
长公主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对杨之勉说：“这个故事确实有点意思，但实际做起来可能有难度……”
“是啊……大家都不是傻子，这种事只要做个一两次，大家都明白了。就算朝廷不改规矩，底下也会自发进行倒卖，又或者进行中间盘剥，到时能有多少获利就不好说了。但是……”杨之勉看向长公主的眼睛，“如果，我们能在足够短的时间内，把能赚到的钱都赚过来呢？”
杨之勉的说法当然带有忽悠成分，但现在的重点在于能否让长公主和皇帝相信这种忽悠。
长公主略一沉吟，然后回望向杨之勉：“所以说，传送阵法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对，就是这样。其实像粮食这类价值不高又体积庞大的物质用传送阵法也不划算，但珍宝、玄石、丹药这些就不一样了。事实上，路上的安全问题造成的耗费更大……”说到这里，杨之勉故意顿了一下。
长公主会意，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低下头去的袁青衫：“杨公子……有些事，就算是六扇门分内，钗儿也做不了主。有些事，就算是六扇门分内，六扇门也做不了主。”
杨之勉的话明显是指商队遇袭的事，长公主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当然，这件事无论六扇门涉及多深，杨之勉本就没打算追究，那没有意义。
所以，他也就借坡下驴了：“长公主的意思在下明白，在下也并非执着于琐事之人。其实，这件事对本宗弟子未尝不是一种警醒，须知本宗的第一要义还是修玄。”
实际上，杨之勉并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善罢甘休。
但现在传送阵法的事情显然是第一要务，其他的事情肯定要放一放。
杨之勉接着说：“说实话，大多情况下途中的安全问题都是次要的，毕竟敢跟玄者动手的绿林匪类终究是少数。真正重要的还是时间，试想一下，假如某人生急病缺一味药，等快马送到时恐怕病人都凉了……”
“此言本宫亦是认可，然快则快矣，置朝廷安危于何地？”长公主眯起眼睛，开始进入重点。
其实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通商的好处大家都懂，但问题在于这会导致皇室的安全没有保障。
杨之勉知道，这种时候如果回答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马上正色道：“对于传送阵法的安全问题，在下也是有一些想法的。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以逸待劳……”
“以逸待劳……何解？”长公主疑惑地看向杨之勉。
“所谓以逸待劳，就是说朝廷要成为规矩的制定者和督导者。这件事和律法有大大的不同，这件事是趋利，律法是避害。所以，只要诱之以利，就能以逸待劳。当年管仲为什么能使齐国变得强大？就因为他的盐铁专卖，让齐国花最小的力气赚最大税源……”
“那如何才能花最小的力气呢？”长公主急切地问。
“刚才我其实已经变相提到了，让传送阵法成为朝廷的特许不就行了？”杨之勉笑了笑。
“这可能有难度吧？现在很多宗门私下都有互相兴建传送阵法……”长公主皱起了眉。
“所以才说趋利重要啊……现在朝廷的做法相当于禁了官盐，当然导致私盐泛滥……”杨之勉叹了口气，“实际上，传送阵法都是一对一的，私建限制很大，总不能每个宗门都建一个。最好的做法是在大城市集中兴建到各个宗门的传送阵法，到时就能以此为桥梁，连接所有大小宗门。而一旦集中，朝廷要收税就简单了……”
“但是，这还是解决不了朝廷的安全问题……”长公主摇了摇头。
“别集中在金陵不就好了？”杨之勉一摊手，“既然趋利，当然可以朝廷定。扬州，镇江，都可以啊。又或者一部分宗门集中在扬州，另一部分集中在镇江……”
听到这里，长公主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其实要说类似方案也并非没有朝廷官员提出过，但都不及当下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天时，是指李唐王朝的自身需求。
早年李唐一直东征西讨，没有余暇考虑这些问题。后来二皇子争位，又导致了很大政治变动。
最近几年，李子成的帝位逐渐稳固，自然要开始考虑政绩的问题。
所谓地利，是指南方的物产得以开发。
早年北齐的玄石可谓一枝独秀，商贸导致李唐的金银、铜钱大量外流，这其实也是限制传送阵法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旭阳商会开发了南方大量空间石、传音石矿脉，也能勉强和北齐一较高下了。
所谓人和，是指各方面势力利益调和。
早年，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分赃不匀”。但凡旭阳商会提出，规划都是建立在自身独占的基础上。但凡工部提出，就想着如何从户部抢到赋税的职权。
而现在，杨之勉实际上代表着仙台宗放弃了己方的大部分权利，自然能博取多方的信任。
当然，这也是长公主有些许想不通的地方，她不由得问起：“本宫见过旭阳商会的会长，她似乎也很认同你们的计划，但明面上来看她的获益并不多，本宫有点想不明白……”
杨之勉哈哈一笑：“想必殿下听了也会认同的……我让江副会长告诉她，我宗之后打算利用玄石、丹药以拔苗助长的方式辅助普通人修玄，目的不在于玄道有成，而在于青春常驻和延年益寿……”
“我也认同！”长公主忍不住叫出声来。
杨之勉知道，自己这颗重磅炸弹生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