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秦昭……”
嘟嘟嘟……耳边传来的电话声音是那么真切,真切到秦昭最后的那句“厉甜,你真他妈令我恶心”就回荡在耳边。
又做恶梦了,厉甜坐在床上,双眼放空,下意识的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水,用力的摇了摇头。
这是她从小的习惯,只要是有什么她不乐意想起的事情,她都会这样,好像真能把这些不开心的甩到一边去了。
她一边嘟囔着昨日之日不可留,一边穿好衣服快速的打理着自己,已经7点40分了,8点半孙师傅就该送菜来了,得抓点儿紧了。
厉甜今年二十五岁,是一家素食餐馆的老板兼大厨,自从因为早恋问题中考失利后,对学习灰了心,后来因为机缘就拜到了N市一间寺庙里的大和尚做师傅学厨艺。
这寺也不是什么声名遐迩的大寺,初初不过一进殿的小庙,等到厉甜十五岁时,已经是占了一个山头的规模,新盖的大雄宝殿、药王菩萨殿、佛母殿、鳌头观音等等,全都是主持宏诚大师化缘来的。
厉甜一学就是五年,等到大和尚背着手,数满了一个巴掌,就对厉甜说你出师了,外面做买卖去吧!
厉甜就乖乖下山,跟自己老爸一合计,也不用再找铺面,厉爸五年前捡了个漏,买了栋房,还是湖中间的,开个素斋馆再好不过了。
按说厉家条件一般,怎么可能买的起别墅,要厉爸说这叫运道来了挡都挡不住,N市在厉甜初三那年大搞开发,他们那个县据说改成经济开发区,各种楼盘如雨后春笋般林立起来,可终归是刚开发,房价低,厉爸买房的那个地方原来荒僻的很,周围也没有什么配套的设施,就一条公交线路,还总等不来车。
厉爸原先也不愿意买,可厉甜在售楼处的二姨一口咬定这房子买了绝对不亏,以后肯定有发展,一个劲儿的催着厉爸交定金,还总带厉爸去看房,终于厉爸松了口,毕竟要价一百万不到的房两层楼房,是可遇不可求的。
十年时间,周边的大型购物商场,还有游乐园都盖全了,也修建了地铁原来周围的荒地大多变成了小区,厉甜的湖心筑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客人去前面的商场停了车,必须要步行或乘小舟才能去湖心筑,不过这又增加了一层趣味,客人也乐意。
步行穿过花木扶疏的小道,尽头就能看见一棟小楼,灰扑扑的也不打眼,绕着这楼一圈,栽植着各种花木,最多的就是月季,什么粉色龙沙宝石,奶油龙沙,大游行……藤本的灌木的总有二十来种,迎湖的台阶两侧种着一蓬蓬无尽夏,楼前有一个不大的观景台,仅能放下两张圆桌,五六个藤编圈椅,因为台边有一架大大的紫藤,所以并不用遮阳伞,春天在这一架浓紫下边喝茶边看湖景,任你有多少烦恼也全消了。到了夏天,紫藤花落尽,取而代之的是繁茂的枝叶,碧绿绿的像一块浸在水里的玉,让人一见就暑气全消。
菜馆做的是小众生意,客人需要提前定桌,一天不过四桌客人,厉甜一个人带个徒弟做菜,服务员也只有两个,另外还有个搞卫生的钟点工阿姨,客人再多也忙不过来了。
这是大和尚定的规矩,斋菜馆要想做好,就得雅致,不光得景好,太嘈杂也不行,你弄的跟过去的大车店似的,就不像那么回事了。
这些年厉甜的心思都扑在这里了,花草差不多都是林浩和她动手栽植打理的。
说起林浩,也是机缘,厉甜能拜大和尚做师父是机缘,林浩能跟着厉甜学手艺,也是机缘。
想当初厉甜初开店,营业执照,卫生许可,税务登记整天忙的是晕头转向,那阵儿的窗口人员可没什么服务意识,光领个地税的发票她就跑了三回,申领单填到想哭,还是一边来领发票的好心姐姐指点,才算过了关,等厉甜想起要拍健康证的照片,天都黑了,她就随便找了家相馆,准备拍快照算了,第二天还要去办健康证。
快照也不错,二十块钱八张一寸照,可就是这二十块钱也有人拿不出来。
厉甜对林浩的第一印象,就是课本里描述的小萝卜头的样子,一米六的身高,大脑袋剃了个圆寸,脸上红呲呲又黑不溜秋的,两颊还有皴裂的的一个个小壳子,嘴巴冻的发白,身上一套路边洗车店的工服,十指短粗冻的红通通的,活似从地里刚拔出的胡萝卜,却的一脸的稚气,显然是个未成年。
他声音低低地和相馆老板还着价,试图以十块钱价格成交,老板面露难色,又看了一眼厉甜,毕竟她刚给了二十,有心给这个孩子打个折,又怕厉甜不愿意,也跟着还价。
厉甜看明白的老板的意思,笑着对老板讲:“老板,我看你干脆好人做到底,我的一寸照片四张肯定够了,要不你受累带他拍一张,两个人的照片,你P一张相纸上,我给你加五块钱,怎么样?”
说完又看着旁边的林浩问道:“你办什么的,四张够吗?”
“够的,够的,我办暂住证,谢谢姐姐了,五块钱我自己给吧。”
厉甜摇摇头推开林浩的五块钱,示意他收好,老板也是爽快人,麻利的替林浩照相。
因为要把林浩脸上的皴裂给p掉,所以时间长一些,趁着等件的功夫,两个人就聊了起来。
“看你这样子还没满十八呢吧?怎么你一个人出来弄这个,家里大人呢?”
“我十六了,家里……家里没人管,老板说最近查暂住证查的紧,让我赶紧办,我就来了。”
“你都没成年,就工作了?童工啊?你们老板也敢用你?”
林浩显然不知道这档子事儿,嗫喏道:“老板,是我们那儿的人,没事儿。”
“那你在修车店工作么?学手艺?”厉甜仍旧追问着,她总觉得这个孩子过分可怜了。
“洗车,包吃包住,一个月六百块。”
林浩问一答一,他看着的眼前的姐姐,大大的眼睛,皮肤白白的,绑了个高高的马尾,一笑起来嘴巴两边各有个小小的梨涡,好亲切。
厉甜又看了看林浩的手,是了,这么冷的天让一个孩子在冷风里洗一天车,可不是要满手的冻疮,一脸的皴裂。她有些生气,生气还有这样的父母,怎么能让个孩子干这种活。
“那你爸妈不管你么,你不应该上学么?”
“我爸死了,妈是后妈。”
说到这里,厉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相馆的老板都不忍心,大男人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巧克力,递到了林浩手上。
“拿着吧,这我平常哄孩子的。”
厉甜这才注意,这家相馆的大厅里,全挂的是小孩子的艺术照,正当中挂了个硕大的水晶相框,上面的胖娃娃光溜溜笑的开心,脖子上带了个黑色的小领结,胖娃娃的重点部位给P了朵花挡着,原来这还是家儿童摄影馆。
林浩有些不好意思,推着老板的手不肯要,厉甜接过巧克力全塞进林浩的怀里,拿着两人刚打印好的照片,笑着对老板摆手,表示下次给他介绍小孩子拍照的生意后,就拉着林浩出了照相馆。
“姐姐请你吃饭,我马上要开个饭店,愿不愿意来给姐姐帮忙啊?包吃包住一千块,生意好就给你涨工资……”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两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还没太认识到人心险恶,一个太心软,听人家说了几句悲惨身世,就热血上头,大包大揽了另一个孩子的人生。
一个太单纯,看着个漂亮姐姐说了几句好听的,画了几个大饼,就乖乖的回洗车店辞了职,打包铺盖就跟着去了,也不怕被拐卖了。
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生意,她又没钱打广告,急的一嘴泡,好在有大和尚,帮着介绍了几个常去寺里吃斋的信士,靠着口碑生意才慢慢走上正轨。
这两年大和尚也不知道怎么了,就不爱做斋菜了,原来冲着他手艺去的信士就都到了湖心筑,厉甜这里每天都是客满的状态,订单已经约到半个月以后了。
厉妈早认了林浩当干儿子,他的工资也早涨了,总是往老家寄钱,厉甜让他自己存点,留着以后娶老婆用。
林浩总是笑的很开心,他说:“妈虽然对我没弟弟好,可我爸死后她也没把我丢了,给我找了活干,不然我也不能遇到你,我不怨她”。
厉甜也笑笑不作声,心道这傻孩子可真厚道,少不了还是自己替他攒点老婆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