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月色下,青年墨发白袍腰悬银剑,长身玉立若仙人之姿。虽双目被遮只露出秀挺的长眉,周身却透着不同寻常的锋锐之气。
“柏、雪、莳。”穆怀墨仿佛受伤暴怒的狮子,喉咙深处发出咆哮般的呜咽。
他身形极快,瞬间向那青年掠去,仿若黑鹰逡巡自己的领地,巨大的黑影迅速自空中投射下来。鹿鸣曾经在康王墓中感受过的沉重压迫力若淼无边际的波涛自天灵盖透入,甚至比当时在墓中更多了几分阴森杀意。她捂着脑袋去提溜边上的郑小薇,却见郑小薇像只翻滚的皮球一下子被震进了路边茂密的草丛,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满脸问号地晕了过去。
“啊这,”鹿鸣抱头鼠窜,“…………神仙打架路人何辜啊啊啊!”
穆怀墨利爪般的双手将要扼上青年那纤细的脖颈,刺斜里一道银色剑光忽地亮起,九九八十一道剑气组成的天玄剑阵如黑夜里闪耀的流星般,霎时将黑夜映得亮如白昼,挡在了穆怀墨的面前。
二人力量相冲,瞬间绞碎了柏舟的袖口,“鹿鸣”的衬衫也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并不小心露出了内衣肩带。
边上抱头鼠窜左右横跳的真·鹿鸣:“嗷嗷嗷大佬们打架注意点!球球了!那是我的身体啊啊啊啊!”
——但,很不幸,她只能扮演一个蹦跶的滑稽背景板,而二位大佬正关注着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天玄剑直指穆怀墨咽喉,“你在喊谁?”柏舟全然不似平日温和姿态,他有些神思恍惚地指了指那青年,眸中闪过一道血色红光,“你在喊他吗?”
蹲在半人高野草堆里暗中观察神仙打架的鹿鸣从未见过这样的柏舟,这样失去了云淡风轻姿态、慌乱地像个孩子的柏舟,他握着天玄的纤长手指微微颤抖,瞳孔颤栗着盯着那个人,着魔般移不开视线。
他的目光所攫取的,是一个和穆怀墨所见完全不同的,有着暗红色瞳孔的白衣人。
白衣人懒洋洋地站在那儿,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地笑着朝他招手。
啊,是了。好像曾经在一个浩渺无际的湖边,这白衣人喜欢摁着一只顶顶漂亮的白鹤强行撸上几把,喜欢嬉笑着插科打诨满嘴胡话,或者又被白鹤追着啄得绕湖三周半……对了,梦里这个人还被他亲手钉穿琵琶骨,鲜血浸染了白衣淋漓滴落到湖中……
但,梦里叫不出“他”的名字,也叫不出“自己”的名字。
或者大概,这也并不是梦罢。
狗狗祟祟混在一边充当野草的鹿鸣听着他们的谈话突然觉得不对——虽然是同一个姓氏,柏舟应该是没见过柏雪莳的,而且根据穆怀墨壳子记忆中的年代,这两个人见到的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人。
她悄悄探出脑袋瞅了一眼,谁知不看不打紧,一眼竟看到一本《五年高考三年X拟》组成了头部,五本《王X雄学案》组成了躯干和四肢,竟拼成了一个人形在马路中央跳着海草舞朝她亲切问候。
鹿鸣努力做着表情管理:“卧槽妈耶!窝特泽妈惹法克!”
只听得一声怒吼,正相持不下的柏舟和穆怀墨,眼睁睁看着鹿某人身手无比矫捷地爬上公路,一把揪住那本宇宙无敌可怕的人形书,甚至煞有介事作了一个白鹤亮翅起势:“呔!何方妖孽!纳命来!”
砂锅般正义の铁拳冰雹般落下,对方被这罕见的攻击力只有-1的纯平砍型物理攻击烦的忍无可忍,只能分了点神暗中施术,诡异的气流瞬间将这烦人的小虫子弹开老远。
但,穆怀墨这千年老鬼身体素质果然过硬,打不死的鹿·小虫子·鸣狗啃泥栽进野草堆的一瞬间,幻境如水面光影潋滟般闪烁了一瞬。
很可惜,这短暂的瞬间足够两位高手高高手双汇王中王将这竟敢暗戳大佬隐私、在死亡边缘疯狂蹦跶的小小妖鬼打到妈都不认识。
“…………”片刻后,颜魅鼻青脸肿像个破布娃娃摊在地上,清秀的小脸肿成了猪头。
面前站着二尊刚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正邪道混合双打的门神,此时正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鹿鸣把自己从草堆里拔出来,狐假虎威地叉手围观大佬教新鬼做鬼,那模样像极了跟在后头收保护费的打手小弟。
颜魅不服气地躺在地上质问这个破坏了计划的小虫子:“喂神抹泥不怕!窝坑叮遍的嘶你最害怕的东西!”
嘶,舌头都被打破了,真惨啊,让你戳大佬痛处。
鹿鸣俯下身微笑着拍拍他的脸:“怎么说呢,兄弟,咱新世纪好青年讲究众生平等,再怎么说你好歹给我变个人吧?怎么地还带区别对待的呗?不是吧不是吧?他们俩都是美人就我是地狱套餐书本小人?咱要求也不高好歹来个手如柔夷腰如柳段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咳,窝特则妈惹法克不是人就算了还跳海草舞?你这么能怎么不跳社会摇呢?兄弟,不多说了,一路走好哈,愿来世无缘再见~”
“窝怎么资道泥是个变态!窝变得人都嘶泥们自己想粗来的!泥自己的心是空的不能怪窝!”颜魅很是不服气,到嘴的两只灵力充盈的鲜美鸭子居然被狗打飞了?做个人吧!妖鬼混口饭吃不容易啊!
那打飞了鸭子的“变态”却懒得听他胡扯,一点也不生气,早笑眯眯地蹦跶去草堆里找郑小薇了。
——一边找还一边快乐地唱着“有个姑娘叫做小薇”。
那蛇精病好歹走远了,两尊门神却冷着脸俯视着他,几乎同时开口道:“你见过——”
两人顿住,互瞪一眼,却都沉默了。
颜魅:“…………???”
沉默了一会,穆怀墨叉手抱臂,冷冷盯着他道:“你怎么看出我的本体的?”
颜魅躺在地上装死。
唰地一声,天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嗷嗷嗷我说!是因为——”
突然,不远处的鹿鸣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哎?我记得郑小薇是这个位置啊?找了半天了,人呢?”
话音未落,她后方竟凭空出现两列黑袍人,他们自黑暗中行来,脚不沾地如踏云雾,眨眼间迫近身后。如有所觉的鹿鸣僵在原地不敢转头,甚至感觉到脖子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与此同时,两侧路灯发出几声“滋滋”的嘶鸣,光线明灭不定中,肉眼可见又黯淡了几分。
说时迟那时快,鹿鸣条件反射往马路上跑去,却瞬间被一双钢筋般的铁手从身后牢牢制住,她余光一瞥,便看见边上的另一个黑袍人正扛着郑小薇走过来。
来者不善,而我方投鼠忌器,看来只能屏气凝神静观其变了。
此时马路上,黑袍人逼近速度极快,电光火石之间已和柏、穆二人交手数十招。黑色兜帽遮住了他们的面孔,行动间却干练迅速招招致命,动作整齐划一有如复制。
数名黑袍人被柏、穆二人重击打飞,手脚已经明显扭曲流血,却依然毫无畏惧姿势僵硬地重新站起,更奇怪的是无一丝活人呼痛喘息,仿若傀儡一般。
可怜激战中心的颜魅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完了完了完了今天晚上怎么会撞上‘夜狩’哇……我这也太背了呜呜呜……”
“夜狩?”柏舟和穆怀墨快速对视了一眼,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同样察觉到了大佬们疑惑的鹿鸣心下暗道不妙,看来这个组织连他们也不甚清楚。穆怀墨久困墓穴不了解倒是正常,但柏舟也不知道就显得奇怪了。
黑袍人仿佛毫无痛觉般前仆后继,穆怀墨打得不耐烦,“啧”了一声准备速战速决,一时间沉重有若实质的鬼力将周遭渲染的有如黑白默片般,黑袍人纷纷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不远处柏舟的天玄剑阵亦在黑夜中亮若辰星,闪烁着锋利的光芒,他面无表情将靠近的黑袍人扫开。
鹿鸣松了口气,目前来看还好都是些杂鱼,正准备用目前最拿手的移形换位符小秀一把,给身后的黑袍人来个背刺,谁知另一道黑影鬼魅般出现在她背后。
“今天的猎物看起来美味又高级,嗯,还有一种清香。”背后突然贴上来的黑影毫无顾忌地将手伸进衬衫,摩挲着穆怀墨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美好肉体,甚至伸出猩红的舌头凑近了他冷白的脖颈。
“!!!”鹿鸣脸都绿了,忍不住瞥了一眼不远处脸都黑了的真·穆怀墨,在心里替这位仁兄点蜡。
果不其然,鬼王大人瞬间抵达战场,一巴掌把不知死活胆敢冒犯他的人直接暴力抽飞,顺便将自己的身体和郑小薇提溜到马路上。
干得漂亮!NICE!鹿鸣在心里疯狂给大魔头喝彩。
“嘶,哪里来的怪力小美人?还挺辣,”那黑影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擦了把破损的嘴角,侵略性的眼神色眯眯地盯着“鹿鸣”破损衬衫下大喇喇露出的香肩:“哦呦你也不错哟,来让哥哥好好疼疼。”
一边的真·鹿鸣:……大哥,你还真是男女不忌啊。
柏舟却瞥见地上一直装死的颜魅突然脸色大变,把自己团成一团恨不得遁地三尺:“完了完了……夜狩要开始了。”
怎么回事?难道刚刚的攻击并不是“夜狩”?这颜魅看出穆怀墨、柏舟的灵力时都不曾这般恐惧,难道还会有更可怕的东西吗?鹿鸣警惕地扶着郑小薇站到二位大佬旁边,表情不禁凝重了起来。
“修为被躯壳所禁的鬼王和戴着重枷的‘神’?”那黑影掀开兜帽,一双血色赤瞳古怪邪异地打量了会穆怀墨和柏舟,又转头看了眼鹿鸣,英挺的眉头疑惑地皱起:“还有个看不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