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片戈壁之中的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
风沙呼呼作响,能见度仅有五六米。
忽然听见细而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人影慢慢从风沙中浮现出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队的和尚,队伍中间有一顶敞着的轿子,在轿子上坐着一位非常年长的僧人。
队伍走到我面前时,高僧轻轻摆了摆手,他们便都停下了。
高僧小声喊了一句:“慧元,过来。”但却未见他嘴唇开合。
队伍排头的一个和尚蹭蹭跑到他跟前,作揖说道:“师父,弟子在。”
高僧用手把慧元作揖的手轻轻拍拍,示意他放下去,说:“今日大限将至,我已无法再前进片刻。一切智智,生死皆乃定数,无以可喜无以可悲,然一切有情,尔等尚未参透我空、法空,我不可弃尔等众人而去。罢。一刻钟后,一行送葬人群将自东南方向过来途经此地,你过去告诉他们,棺中少年并未过世,请他们开棺。”
说完,高僧双手合十、双眼微闭,一口气从嘴缝一泻而出,自此便不再动弹。
众和尚随即放下了轿子,盘腿打坐念起经来。
真如高僧所说,一刻钟后一队送葬的人马在锣声与唢呐声中从东南方向出现在我们面前。
慧元赶忙起身作揖“阿弥陀佛”并迎了上去。
远远看着他跟送葬队伍中年长的人说了几句,紧跟着旁边一位头戴麻布的中年妇女哭得愈加的厉害。
他又作了几次揖,只见那帮人放下了棺材,解开了连接棺材和抬棺棍子的大粗绳,合力移开了盖子,却没人敢进一步的靠近查看。
慧元大说一句“阿弥陀佛”,并俯身行了一个大礼,棺材中果真坐起一名少年。
众人一见四散奔去,唯独那名中年女子站定未动半步,颤抖的嘴好一会儿才吐出几字:“儿啊,是你吗?”
少年跨出棺材,脱去了寿帽和寿服,在妇女面前下跪,磕了三个头,说道:“你我母子缘分已尽,勿需挂念。”
说完便随慧元来到和尚队伍里,慧元命一名个头与他相仿的小和尚脱下外衣给他穿上,一队人便抬起轿子继续前行了。
电脑一声“叮咚”,我便醒了过来,原来刚才所见只是一场梦。
我笔名天师,是一个小说作家,诚实的说是比较失败的小说作家。
这些年来写过不少小小说,发布在一些不入流的杂志刊物和网站上,靠着微薄的稿费勉强维持生计。
刚才吵醒我怪梦的是我人生第一封读者来信。
也可能是垃圾邮件或诈骗邮件,因为邮件里内容只有两行字:
天师先生,如果你能看到这封邮件,那说明我们成功找到了永生之路。期待你的回信,铃。
看落款好像是个女生,不会是个帮爷爷卖茶的杀猪盘吧?
不过就算这是骗子,我身上也没有东西值得她骗了。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桶果汁倒了一杯,坐回电脑前,轻轻点击回复:
铃,你好,不知道你是想聊一聊我哪一篇作品?
摁完了发送按钮,我长舒了一口气,端起果汁嘬了一口。
等了大概一分多钟,也没见着回复,居然有点失望。
不如先去洗个热气腾腾的澡吧。
洗澡出来琢磨着下一笔房租、水电费,瞄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快十点了,马上就要到我们作家们思如泉涌的时刻了。
我赶紧坐到电脑前准备构思下一篇文章,这时才发现铃早已回我邮件,我急忙点开。
一大段文字唰的一下出现在我面前,我错了,她可能真的比我更会编故事,邮件的内容如下: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能想起的第一件事是穿梭的人群,我在街头跟一群等红绿灯的行人站在一起。
灯光由红转绿,大家迫不及待的就冲了出去。
远处一个闯红灯的电瓶车差点撞到一个胖胖的路人,两人大声争吵。
我不知道我要不要过马路,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环顾四周,希望能有某个认识的人,或者某个能够认识我的人,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只听到刺耳的嘎吱一声,我转头看到一大片人躺倒在路上。
一辆黄色的大巴停在了他们身上,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连尖叫和呼吸都忘了。
眼前这一幕让我感觉有人掐着自己的喉咙,人群里随即响起了哭声、喊声、骂声。
但那些被撞倒的人们居然一个个陆续站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跟大巴司机说没事儿,都怪自己过马路没看红绿灯。
哭声、喊声、骂声戛然而止,转而响起了掌声和笑声。
“我们没事儿,真的没事儿,太幸运了,太开心了!哈哈哈!”他们继续前行穿过红绿灯同他们的笑声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身边的人群也都散去了,只剩我还杵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来。
身后突然有人使劲拉了一把我的衣服,并用低沉的声音说到:“低下头,跟我来。”
我转过身去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就被一把摁低了脑袋和视线。
他他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运动服,看起来很干净,拉着我的手朝前面快步走去。
我刚想问是要去哪里,他却抢先说了起来:“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不要有眼神接触,跟谁都不能有眼神接触,不要尝试去问路,只管走就行,红色的房间不要进去,远离脖子上有蝴蝶印记的人,远离热闹的人群,看到闪光的时候停下别动。”
他一口气飞快的说完了这么多话,然后撒开我的手转身跑进了一栋写字楼。
我追了上去说:“你认识我吗?太多了,我根本记不住啊,能不能麻烦再说一遍?”
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劲儿跑到了三楼。
我一边追一边问:“喂,你到底是谁啊?等等我好吧?”
只见他打开楼道的门左转不见了身影。
我走上左边走廊推开了一个又一个房门,全是空空的房间。
直到我走到走廊尽头才从窗户上看到那个穿蓝色运动服的人已经在楼下很远的地方了,越走越远。
我走出了写字楼,努力回忆他跟我说的那些话,模模糊糊,好像一下子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恐怕我是得了健忘症,我会不会是和家人走散了?
家人们肯定在到处着急的找我吧,我得去一个人多的地方等他们。
天空很亮,没有风,云却飞得很快。
路边店铺里放着各种各样的歌曲,我跟着节奏轻轻哼了起来,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
我下意识的掏了一下裤子上的口袋,里面居然还有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了一串数字,会不会正好是我家里的电话?
我得赶紧联系他们。
迎面来了一个OL打扮的美女,我赶紧上去问她能不能帮我打一下这个电话。
她表情上看起来有点嫌弃,但最终还是为我拿出了手机。
她问我为什么自己没有手机,我随口说了一句我的丢了。
她替我拨出了电话,摁了个免提,嘟……,响了八次也没人接。
我有点难过,感觉快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从电话里冒了出来:“这里是大隐剧院,请问是买票还是咨询?”
这个OL一把就挂了电话,很生气的说:“你这个剧托,想骗我买票是吧?哼!”
我想说对不起,可她懒得听我的解释,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我想既然揣着这个电话,那一定是有用的,我需要去这个大隐剧院看看,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我沿途问了很多路人,大隐剧院在哪里,可是没人知道。
也许他们太忙了,没时间帮我指路吧。突然心中蹦出了一句蓝衣哥的话:“不要去问路。”
好吧,那我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剧院吧,说不定这是个我很熟悉的地方,靠本能和直觉就可以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