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默邬斯矿坑燃烧起了熊熊烈火。升腾的浓烟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传出很远很远。和默邬斯矿坑位于一个行省之内的所有奴隶农场全部都能看到那冲天的大火。这一夜,所有的罗马奴隶主都没有入睡。
在这些人中,心中最为忐忑的,莫过于距离默邬斯矿坑仅仅四十公里远的索隆尼斯牧场。这是一座位于净水河畔,专门生产奶酪和黄油等乳制品的牧场。奴隶主索隆尼斯不安的盯着天边的浓烟和火焰,从夜晚枯坐至天明。近期频繁发生的奴隶失踪案件,早已让他如同风声鹤唳般敏感。默邬斯矿坑的大火,无疑狠狠的给他心中的恐惧再添了一大把干柴。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难以入睡的索隆尼斯带着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家奴拍马外出,不过两个时辰后,他们一行人就面色凝重的折返了回来。返程后他一言不发。回营就立刻召集起了所有的奴隶主回屋议事。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奴隶营房中,一双警觉的双眼将他的所有行为都看在了眼里。
瀛台里海趴在木质的窗户旁边安静观望,脑中自顾自的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一切。昨晚看到了天边燃起大火的不止罗马奴隶主,还有他们这些蛮族奴隶。能让北洲最大的奴隶庄园默邬斯矿坑烧上一晚,瀛台里海觉得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意外。
八年前瀛台山煌兵败,瀛台里海的官职是瀛台山煌的铁牙侍卫。这个职位等同于罗马王身边的御林卫,都是贴身守护王族的侍卫。兵败的当晚,瀛台山煌命令所有铁牙侍卫换上平民的服装各自潜伏,依靠着身份的伪装,瀛台里海才会被分配到工作和监管都相对轻松的索隆尼斯乳制品农场。
尽管八年来他一直在牧牛挤奶,但铁牙侍卫长久以来培养起的警觉却从未丢失。奴隶主们并不知道的是他早已经掌握了打开手铐和脚镣的方法。只要他想,随时他都可以摆脱枷锁。
看到全体奴隶主们集体回屋议事,瀛台里海向一左一右的其他蛮族奴隶递了个眼色。用不多时,奴隶主们再次出现。果不其然,今天奴隶主们神色慌张,行动反常。蛮族奴隶们并没有被打开镣铐外出劳动,而是依旧被铁链穿成了长长的一串,带到了一件密封的屋子里。
这间屋子的中央摆放着一枚铁质十字架,西洋人的信奉的神王宙斯端坐在十字上方,左手持刀,右手持锤。瀛台里海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经常能够看到奴隶主们进入这个房间祷告。
这是他们的教堂。
教堂中此时堆放着一捆一捆的柴火,空气中也弥漫着刺鼻的煤油气味。所有的一切和瀛台里海脑中的猜测一模一样。
(今天…他们是要杀光我们所有人!)
(外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惊天的大事,才能让这些奴隶主们如此恐慌!)
在所有蛮族奴隶被带入教堂后,罗马奴隶主们满意的拍了拍手,刚要离开之际,瀛台里海低沉的吼了一声“嘿!”
奴隶主们回头,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瀛台里海恭敬的对他们所有人行了一个折腰礼。
“这些年…谢谢你们的不杀之恩!”他大声说道。
在北洲生活了八年,罗马奴隶主们已经能够简单的听懂一些蛮语。听到这话,他们面面相觑,僵住了几秒。他们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简单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就罗马奴隶主们思考的这一瞬间,瀛台里海已经解开了手上的镣铐,大踏步的狂奔了过来。
奔跑中,他花白的头发随风飞舞,整个人如一阵冰冷的狂风,瞬间贴到了罗马奴隶主的面前。奴隶主们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危险,但瀛台里海已经反手拔出了他腰间的长刀!
“看到阎王爷时,记得跟他说一声!昆塔小儿的不杀之恩,在下已经谢过了!”
随后,瀛台里海化作一团金属旋风,一个转身直劈,一刀破开了面前罗马奴隶主的肚子!鲜血夹杂着脏器奔涌着流出,然而瀛台里海的攻击尚未停歇...腾挪翻转间,他的身形在奴隶主间快速的穿插,无情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短短几秒钟后,屋中就多了一地鲜血淋淋的尸体。瀛台里海将他们手中的长刀抛给奴隶同伴们,其余人用力斩断手上的镣铐。
“大家听我说,外面一定发生了一场巨大的暴乱!”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其他的兄弟们在那,但今天,我们先杀光眼前这些罗马狼崽子们!”
所有蛮族奴隶脱困后,他们振臂高呼。没有武器的甚至拆下了教堂中央的铁十字扛在肩上冲了出去。这一天,距离索隆尼斯不远处的清水河被浓郁的鲜血染红,奴隶主索隆尼斯的头颅被斩下后插在一根高杆之上,静静的伫立在“索隆尼斯乳制品”几个罗马字母旁边。
无数和瀛台里海一样的蛮族战士,在这一天不约而同的重新拿起了刀剑。八年的忍辱偷生,他们终于知晓自己并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们的血,依旧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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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北洲七省全部笼罩在一片淡淡的血色当中,就连初冬寒冷的空气中散发这一丝鲜血的气息。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奴隶主古兰在屋中焦躁的跺着步,犹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他的牧场在清水河的下游。昨天一早携带妻儿散步的古兰忽然看到了上游飘下来的鲜血浮冰,他警觉的意识到了时态有些不对。当他骑马飞奔向清水河上游的索隆尼斯牧场,目之所及唯有一地被秃鹫啃食的尸体和索隆尼斯那插在高杆之上的头颅。
看到这幅景象,他头也不回,直奔自己行省之内最大的阿胡尼牧场。然而进入阿胡尼的肉牛养殖园后,整座庄园像是被遗弃了一样,无比安静。仔细的寻找了半天,古兰终于在阿胡尼的别墅,找到了这位穿戴整齐的老爷子。
屋中除了他,还有很多人。周围七八个大小奴隶庄园的奴隶主竟然已经全部聚集于此。至于行省之内没来的,多半...已经像索隆尼斯般死掉了。
他们所有人都很慌....除了一人:阿胡尼。
一刻钟后——
阿胡尼老爷子古井不波的缕着胡子喝着咖啡,他抬起眼皮看了眼古兰,嗤笑一声道:“路,我已经给你指明了,至于怎么办,你们自己看着弄吧~”
“阿老,您这家大业大的,两千奴隶说放就放了!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手底下这几百个奴隶和一座农场可是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啊!”古兰一脸无奈的对阿胡尼诉苦,“放走了这些奴隶,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要知道,我们这里不少人都还欠着君士坦丁堡凯撒钱行的债务!没了本钱我们用什么还?”
“呵呵…”阿胡尼轻笑一声,“要钱还是要命,这真是一个古老的问题…我甚至怀疑人类自从发明了货币,就从来没有想明白过...”
“现在外面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不知道有多少股暴乱的奴隶正在四处奔走,解放他们的同胞。虽然我觉得这群奴隶在正规军面前不值一提,但你们不要忘了…”
“菲尼克斯将军已经带着城墙守卫部队进入漠北剿匪去了,北洲现在唯一一处还有罗马军队驻军之地就是北都城。”
“你要是觉得你们这几条小命比防御北都城还重要,你们就在这继续守着...反正我是把我能做的都做了。我把奴隶都放了,包括财产,马匹,粮食,也都给他们了,他们要是这还不放过我这条老命,那就是我主宙斯想我老阿了,老阿认了…”
“倒是你们,如果到了这幅光景还想不开…那老老实实回家洗净了脖子,等着挨刀子把!”
屋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映衬着所有人的表情都阴晴不定。奴隶主们清楚阿胡尼所言没错。当秩序井然有序时,奴隶起义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但是,如果换作是北洲,一个奴隶密度如此之高的生产大省,一颗火星就足以引发一场剧烈的爆炸。
商人都是逐利的,为了降低成本,每一座农场聘请的护卫都不多。和那些拿起刀来就是战士的北洲蛮族相比,他们的战力太弱了。古兰在思考了良久后,终于痛下决心。当他马上就要离开之际,阿胡尼老爷子手中的咖啡泛起了阵阵波纹。
“来了..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嘟囔了两句后,阿胡尼喝下了杯中最后一点咖啡,满意的在躺椅上闭上了双眼。他的恐惧来源于生死前的未知。当他知道自己必死反倒放松了。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轻轻的拿着一本圣经。
圣经表面是宙斯的画像,画像之下有一行用羽毛笔写上的小字:“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是阿胡尼某次和一名蛮族老奴聊天的时候无意之中听到的,阿胡尼深以为然,甚至专门写到了圣经的封面上时刻警醒自己。此时,大群骑兵迫近,他不由的再次想起自己已经过世的老爹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奴隶们成就了奴隶主,奴隶主也必须要有死于奴隶之手的觉悟。)
(罢了...)
(人生不过转首一瞬,我老阿活过,爱过,今日在此,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