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主平静的喝着茶,可对面的乌清却坐如针毡。
他生怕这个道人看出了点什么端倪,只要他的身份一被戳穿,那将会引起天下人的追杀,莫说是天下人,眼前这位道人就能够一根手指头将他戳死。
观察了半天,似乎李观主自始至终都在讲历史,并没有题外之意。他接着道。
“三清天道自古永存,只是在某一时期曾经被众神分化,待众神消失之后,三清天的信仰便被统一集中,直至上一次戮天结束后,分化出了归元、通天两个体系,各自继承三清天道的阴法还有阳法。”
“你这是在为我分析明日那些对手的来路?”乌清勉强笑了笑。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故作镇定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明日你参与院试,如果顺利进入下面的科目,免不了遭遇道门弟子,我且和你概要的讲几句。”李观主平静道。
此人修为高深莫测,乍一看寻常普通,可是接触之后都看得出这位道士早已远离红尘,但是乌清觉得很奇怪的是。以李观主的修为,完全可以在两观之中任高功甚至更高的司职,却为何跑到这分观里窝着,还和朝廷官员、地下社会的老大为伍?
这并不符合一个求道人的做法。对此,李观主的解释是修行到尽头便是太上忘情,本身无牵无挂,无情无义,超然物外,凌驾于天地之上,不再被凡尘中的烦恼所荼毒。
“我没有亲人,从小就和老大老二老四他们一起摸爬滚打,后来我有了出家的念头,所幸资质不差,修得成果归来,在故乡开了个道观,有事没事就和他们喝茶,偶尔也有远道而来的师兄弟一起聚聚,哪点不比太上忘情强?”
此时,乌清已经放下了大部分戒心,于李观主畅谈起来。
眼前的大修行者并不像那些道门正统的老道那般高高在上,而是保留了作为一个人的七情六欲,他有想法,也有目标。达成之后并没有穷追下去,而是放下一切回乡,就凭这一点,乌清佩服他。
只可惜,乌清此生无法像他这么洒脱。他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重了。
“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一样东西,这种东西并不美好,但是你已经沉浸其中。”李观主随意道。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乌清问“你看到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过。”
李观主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为人还是很实在的,以他的修为的确能够洞察一些人的内心,而他在乌清眼中看到的东西,其实就是仇恨。
可是李观主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结过仇,自然也不理解什么是仇恨,正因为他没经历过,所以他不知道是什么。
这便是修道者应该有的赤子之心,无比纯粹,却又不随大势而流。
仇恨不是好东西,但是一旦深入其中便就无法自拔,亲人,师傅,以及同门兄弟的离去,每一天深夜都在乌清的心头来回重映着。
此生夙愿必定考入圣贤院,让大先生偿还血债,也让圣贤院名誉扫地!
“你说,我考进圣贤院的可能性大吗?”
乌清看着李观主面带笑意,直接坦言相问。
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相当明确,李观主直接给了三个字。
“会很难。”
随后他又补充“虽然你有圣贤院先生给的信物,可这并不代表能保你通过,只是替你免了三公推荐、道门正统弟子的繁琐流程罢了,具体如何,还是得靠你自己。”
乌清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所以并不苦恼,反而有点释然。
“都说院长是千古第一圣贤,而圣贤院更是不被功名利禄、凡尘俗世打扰的圣土,难不成考个试就这么现实,只挑一个最强的做学生?”
看着乌清脸上露出不合时宜的奸笑,李观主瞥了他一眼。决定下一次重手。
“你琴棋书画无一精通,修为也只能算作中等,勉强拿得出手的只有刀法,在天下才俊当中也不算作顶尖,圣贤院就算不招最强的一个,但也不至于招一个平庸水准的学生吧。”
李观主突然的毒舌给乌清的心灵造成了一次重大打击,他的脸瞬间变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便起身离去。一路直回自己的卧榻之侧,满腹牢骚。
回到自己的房间,乌清直接就钻进被子里面睡觉。
李观主的话很现实,却也是他最目前的真实处境,他不够优秀,比起其他参与院试的人,真的不够优秀。
虽然他不择手段,不惜代价来到了月尘国,拿到了名额,可这还是远远不够。
心之所想,乌清在焦虑中感到疲惫,昏昏沉沉的也就睡了过去,飘忽之间,似乎被送入了另一个世界。
画面一转,乌清出现在了半年前的北唐国,在小刀会的屋舍里,自己的师傅胡裵吊着最后一口气,躺在床上与他交谈,虽然口头上说不干预他往后的决定,但是他的神色依旧流露着劝勉,希望乌清平平淡淡过其一生。
而后,他又回到大闹两观大比的前夕,他在中原国国都郊区手刃了当年出卖父亲的那个北境人,并且和同门叔伯兄弟最后一次见面,那个负责袭击莫妍冰的人就是小刀会的二当家魏大勇。
他们的死状,师傅临终的话语,以及五岁那年零零散散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会放在脑海里,令乌清呼吸困难。
而这一切,停留在了一张脸庞上面,那张漠视一切,却又普通平淡的脸庞。他的脸颊沾着父亲的血,甚至对他全族赶尽杀绝。一过十年时间,他未曾忘却。
可怕的梦境似乎还没有结束,乌清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已经醒了过来,忽然间一道刺眼的光刺破了上方的云彩,如同长虹落下刺穿大地。
可怕的阳光一束一束落下,将云层系数打散,把整个世界照的通透惨白。
未几,这片世界远处的高山燃起熊熊大火,城镇的亭台楼阁,民房屋舍也是如此。大江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蒸干,寻常的活物不到一会儿便被要命的日光晒成干尸。
幸存的人拼了命往北跑,却终究倒在那惨白的日光之下,这是一场天劫!
乌清迷茫的看着一切,仿佛跟他都没有关系,可是画面带来的恐惧感很快笼罩上他的心头,那些人死的时候狰狞的面孔,以及充斥着世界的绝望震撼着他,他看向北方,人们都在往哪里跑,难道那里有什么不同寻常!?
“呼!”
忽然间,一片巨大的阴影将大地笼罩,有东西阻挡了这要命的日光,为所有生灵争取到了一丝喘息机会。
乌清抬头,只见有七道如同山岳般的身影耸立于天地之间,以自己的身躯挡下了致命之光。
回过头,却发现身后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目光和蔼的看着自己。
在老人的手上有一把戒尺,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
乌清两眼一睁,只见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他这一觉睡得很不好,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的衣襟都被汗水打湿。
那几个连环的梦境对乌清的精神造成不小的损伤,缓了好一阵子才算缓了过来,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夜空,看着夜空中的月亮,顺便数数旁边的星星。
不知不觉,星星没了,天也亮了,圣贤院院试的日子也来了。
“哞!”
道观外,一声巨大的牛哞声打破了此地的安静,乌清略有所思,连忙走出去查看,结果正好看到大青牛踏过一阶阶的青石台阶,来到了道观门前。
前日那场大火烧了湖边小院,乌清赶回去之后马上就把大青牛的栓绳解开,而后与完颜宗烈大战一场。
期间,大青牛应该是跑远了,却没想到今天又找了回来。
“好。”
乌清摸了摸大青牛的牛角,看着这大家伙心中越发喜爱,觉得它有灵性。
回观,乌清取走了自己的刀弓,拜别了李观主之后便驾着大青牛去往月尘国的圣贤院,今天就是期待已久的院试来临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