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至，今年参与院试的考生们都住进了圣贤院的书舍，有不少善于交络的人已经开始串门，拜访其他将来可能成为同学的人。
直至最后，他们甚至还打算在院子里点一把篝火开个晚会，当然这个想法最后被值班的讲师教习终结了。
“圣贤院内的建筑物都是老木材，点燃一把火，整个圣贤院都得变成火葬场。”
老教习留下了一句话，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只剩下扫兴的众人在这里长吁短叹。
圣贤院的饭菜很清淡，一顿晚饭就只是小米粥加馒头，唯一的肉就是腐乳。按照这里的说法就是肉身的温饱容易解决，但是精神的呢？如果不能好好读书，又何必吃太好的饭菜？
圣贤院的本意，是希望学生们能把读书当成吃饭一样勤奋，甚至鼓励学生亲自动手做饭，可惜在座各位都是金枝玉叶，身边又没有什么食材，又怎么能吃一顿好的呢？
但是没办法，他们只能遵循安排，硬生生吃了一顿这辈子吃过最简陋的晚饭。
其中，乌清也是比较难受的。作为江湖儿女出身，他本就大胃口、也爱吃肉，但是这一桶小米粥加俩馒头下肚却和没吃没啥区别。
就在乌清坐在床上发愁的时候，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溜进了他的房间，蹑手蹑脚的接近过来。
乌清眼睛都不睁“敲个门很难吗？”
来人正是北合大将军冼南之子冼东，只见他满脸笑容，一脸偷乐的跑到乌清床边，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
东西一掏出来，乌清就闻出了是什么。
“肉饼？”他眼睛一亮。
冼东乐呵呵的把包装拆开，里面是的确是两张肉饼，而且闻起来特别香，让人很有食欲。
“这可是从春风街的朱记买的，传说这家老板和我月尘国的王族曾是主仆，至今保留着王族做饼的秘方，小哥你尝尝？”
乌清接过肉饼咬了一口，似乎觉得这口感很不错，一张小小的肉饼看起来不出奇，可是却色香味俱全。
“这些做买卖的就会搞噱头，不过这味道确实不错，改天可以去多买一点回来吃。”
看乌清稀罕这东西，冼东也很高兴，把剩下的那张饼掰下来一半，自己吃了起来。
多亏他机灵，一眼看到了乌清白天进门时候的表现，一路巴结这位小哥，两道考题都是人家的照顾才能过关，所以冼东打心里感激乌清。而今在圣贤院内，他没办法带人家出去吃喝玩乐，所幸今早出门的时候带了两块饼，而今分享一下却也是好事。
他虽是将军之子，帝都之贵胄子弟，可是却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这也是乌清欣赏他的一点，不然这饼他也不会吃。
“这边的伙食太不得劲，也不知道以后常待下去会不会有所改善。”乌清颇为忧虑。
闻言，冼东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马上就接话。
“哦？小哥你就这么有信心能够考进圣贤院？”冼东含糊道。
两人在房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等到一张肉饼下肚，似乎彼此的关系也拉近了小许，渐渐聊到了一些关于过往的事。
“实不相瞒，我的父亲是帝都三位大将军里面势力最弱的，月尘国以北乃是苦寒的北境，家父的军队镇守边疆，朝堂上拉不到什么势力，也找不到靠山，而南离将军则不同。”
说到这里，冼东也不再嘻嘻哈哈，眉宇中挂上了一丝凝重。
“他久居南境，那里虽是边界可却来往贸易频繁，作为边关大将自然少不了人给他供奉，在朝堂上许多文武官员都与他交好，而最近我听说，他还准备和北唐国的完颜家族结亲，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完颜宗烈。”
南离大将军徐朗在朝堂上根基稳固，而且还准备和他国军事巨擘建立亲戚关系，照此发展的确不可小觑，而与他并称南北大将的冼南却成为了他排挤的对象。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朝廷三大将之中，陈庚大将军负责国都守备，与徐朗不会产生任何摩擦，而冼南则不同。
这两位大将军一直处于互相排挤的状态，而今冼南处于弱势。
“所以你才有那么强烈的欲望想要加入圣贤院，甚至不惜丢下面子来抱我大腿？”
闻言，冼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的心思正是被乌清说中了，但是可以听得出乌清的语气是在半开玩笑，大家彼此都是大老爷们，认识之后有些事敞开说倒是没什么了。
所以他也坦然道：“唉，这不没办法，自己脑子笨，只能抱个团混一混，要是能进去的话，朝廷听说我冼东考进了圣贤院，自然也会减轻我老爹在官场的压力，只要小哥不嫌弃我累赘，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乌清瞥了冼东一眼，两人就在这一刻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果然这个冼东正经不过三秒，稍有不慎就要贫嘴，但是也没办法，现在乌清在这里也没别个认识的，能拉个人一起也不错。
“少贫嘴，以后咱俩一块走就是了，有啥需要你帮忙的我也不会客气的。”
就这样，两个少年就在这圣贤院的书舍中结成了友谊。
…..
半夜，因为白天又是入定又是睡觉，乌清竟有些睡不着，于是乎推开房门准备出去散散步。
圣贤院很大，乌清一个人行走在青石小道上，四周林植随风轻轻摇曳，伴随着远处若有若无的读书声，确实令人心静。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处阁楼旁边，依稀能够听到那里有人对话的声音，起初并没有在意。
但是很快他就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好像听到隐隐约约的有人提起了“院试”二字。
这里是圣贤院，考生们都有统一安排的住处。脚下一草一木都是圣贤院的私有土地，能够住在里面的不是学生就是老师。
听这声音，应该是某两个老师正在挑灯夜谈，且内容有关院试。
此时，乌清开始动小脑筋了。
“何不妨偷听一两句，没准能够提前知道点什么，比如明天院试的考题？”他心道。
心之所想，他便偷偷潜伏过去，准备躲在窗外听墙脚。
那处楼阁并不特殊，而且范围不大，墙上有一窗户透露着屋内昏黄的烛光，倒映两道身影。
乌清一看，应该是两个读书人，十有八九是学院的老师了。
“这一届考生，顺利通过前两科的确实挺多，而且天资基础都不错。”
“我也觉得。”
“六十多个，筛选掉一部分还挺可惜，就不知道四师弟明天出的题目难不难呐。”有一人朗笑道。
听到这句话，乌清身影顿时一滞，整个人靠在墙壁上不敢动弹。
今年出题的人都是圣贤院亲传弟子，此人口中的四师弟及其可能是那位擅长书法的四先生，这说话的人身份比较前者只高不低！
有人接着道“老师有教，为一切事，虽是为择，亦须至进。虽然这些孩子都好，可就中关乎圣贤院的传承，我们也该精益求精才是。”
“有理，如今看来今年入院的新生，只怕很难超过二十人了，至于明天四师弟究竟如何出题，我们就无需多谈了，免得窗外的孩子偷听了去？”
话毕，二人坐在屋内哈哈大笑。
乌清在窗外听得汗毛竖起，下意识就往来时的方向逃去，竭尽最快的速度，却产生着最小的动静。
他一头冷汗，知道自己应该是被发现了，在圣贤院这种戒律森严的地方，考前偷听的行为无异于作弊，一旦被逮住，他的计划就算泡汤了。
同时，他也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兴起的行动。
乌清在圣贤院的行道上快速飞驰，绕过了一座座学舍，尽量挑选偏僻的小路逃跑，希望能够甩开那可能追上来的人。
在准备穿过一座庭院的时候，他慢慢停了下来。
前方小院里有一张石桌，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身穿明黄色袍子的书生，此人剑眉星目，器宇不凡，看着乌清面带笑意。
看样子这人也是三十好几的人，可是一双眼睛却无比迥然，给人感觉就像两轮烈日。
“你好。”乌清强压着心中的紧张，俯身抱拳施礼。
“就是你在听墙角？”黄袍书生开口，声音低沉。
“不敢，我只是路过。”乌清眼观鼻鼻观心道。
“明天还有考试，为什么还出来闲逛？”黄袍书生接着问道。
他的衣服颜色很显眼，但是灼灼的目光更令人无法忽视，乌清被他看得有点手脚不自然，只能随便应付。
“吃太饱了，出来溜溜食。”
“我看你是饿得慌。”黄袍书生斩钉截铁道。
因为刚才他明确听到了乌清肚子咕了一声，这让后者有些无语。
“面临重要考试却不在书舍准备，反而跑出来偷听，你明天还是弃权吧。”
闻言，乌清有些不悦。
“你们连明天考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即便准备了，那和没准备又有何区别？”
“正因为没有通知，所以你们才应该准备齐全，以应对各种情况，难道不是吗？”
“不管准备多少，明天要考的终究只有一科，而且未必是我们想得到的。今天的晚饭是小米粥配馒头，就算我们再怎么期待幻想，难不成明天的晚饭就会变成鱼香肉丝？”
乌清的话音落下许久，黄袍书生都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白衣少年，眼中自始至终都没有消减下去笑意。
“你是第一个把偷懒推脱的如此冠冕堂皇的学生。”
“我现在还不是学生。”乌清道。
黄袍书生笑而不语，默然从身后拔出了一把刀。
“予你略微小惩，若能从中收获些许，可算做你的造化。”黄袍书生提着刀走过来。
乌清眯着眼睛后退一步“怎么你们圣贤院这么直接的吗？”
此情此景，一个书生拿着一把大砍刀向你步步逼近，是个人都会产生戒备之意。
所以乌清唤出了自己的朴刀严阵以待。
朴刀一出现，黄袍书生眼前突然一亮，伸手一招，乌清手里的刀就自动飞了出去，落入他的手中。
“没想到今天又再见故人之物。”黄袍书生感慨道。
看着这把刀，他似乎又看到了二十年以前，那个年轻人跟着自己学刀的场景，这一幕如同走马灯映照面前，而这把刀，亦如同当年一般锋利无比！
“这位老师，咱有话好说，圣贤院可是净土，不要动刀动枪的可以吗。”乌清一脸正色，举起双手做投降之意。
眼前此人修为高深，绝非他这个江湖少年可以匹敌，而且人家信手拈来就缴了他的械，不认怂是不行了。
黄袍书生最后看了一眼乌清的朴刀，旋即将其扔回。
而就在这一刻，他把自己的刀高高举起向前一劈，刀锋闪烁熠熠寒光，那一道光最终宛如化成了实质脱刀而出，径直劈向了乌清的面门。
这一刀，力量非比寻常，仿佛夜色都被刀光照的如同白昼，这一刻乌清可以感觉到，即便是一座磅礴的山脉都未必拦得下此刀。
一时间，刀气距离乌清越来越近，后者的视野也被刀光充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经过他的眼睛往脑子里钻，造成了剧烈的头痛。
就在刀光即将把乌清劈成两半的时候，却突然原地消失了。
“这…..”乌清背后满是冷汗。
眼前，黄袍书生已经不见了踪影，宛如从未来过。
只是那一道惊天动地的刀光，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乌清的脑海当中，挥之不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