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的眼睛又肿了,眼袋发青,衬得眼睛更小,不消说,一定又是夜里失眠了。
安如的失眠,大多与他的丈夫有关,而确切地说,是与床有关。
那张床,倒是一张好床,黄花梨的,床头精雕细刻着一些牡丹花,摸起来柔滑细腻,温润如玉。可惜,安如只能指尖轻轻划过,划出一道道孤独的印痕,珠泪晕开一抹愁云,由淡变浓,再由浓变淡,一日日,重复着,在凋落中发出腐烂的气息,是的,是腐烂,她自己都能闻着。
她已经习惯在腐烂中等待,听着自己的心跳,以显示着自己还是一个活物。支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钥匙转动门孔,包落在沙发,上楼梯,她眯缝着那双肿泡眼,仔细听着,直到楼上没有动静,直到他的呼噜声穿透墙壁,穿透房门,穿进她的耳朵里,才猛地呼出一口气,躺下身子,闭上眼!
安如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他们已经分床5年,当初分床时安如还想着由着这距离刺激爱情多巴胺旺盛的分泌,由着一张床的距离产生化学反应。虽然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的事,但那藏在黑暗里的一只眼睁着呢!丈夫腾野的眼也是睁着的,不过随时嗅着,预备着逃离,并实在的把一步的距离,过成了永远。
安如想起读大专时,曾读到泰戈尔的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当中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安如觉得她和腾野之间最遥远的距离,就是那张黄花梨大床的距离。安如的道理就是:有爱就没有距离。腾野嘟哝着说是由于身体和工作的原因,可安如不信,因为她怎么看腾野眼角眉梢藏着的一丝纹溜里都透着说不清的喜悦。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爱了,确切地说,是腾野下垂体和脑垂体腺中的那种关键神经递质——多巴胺,枯竭了。
“爱!哼,多大岁数了,还谈爱?”腾野一遇到这种问题,就像冷不丁被针扎了,一下弹起来,冷笑着说,那白白胖胖的脸上满是不屑。
岁数大了怎么就不能谈爱?安如不解。
尽管爱这个东西,它很神秘,还很飘渺,甚至有点匪夷所思。它不是每时每刻都会出现,或许就是在某一瞬间,某个日子,某个阶段存在,虽说一刹那并不能当作永恒来追求,但至少,爱,是可以谈的呀!
安如就这么天真,她想跟丈夫腾野谈爱,谈一霎那就永远的爱!而爱关系着这张黄花梨的大床。这是安如的逻辑。
怎么才能让这张黄花梨的大床不空落落的,这是安如失眠的症结所在。
她怎么就不像这个笔名那样,过得安逸而自如呢?
那时,取这个名字包含了她的多少畅想啊。
她父亲老余四十岁时有了她。给她取了个名字——余四十。自打懂事起她就为了名字抗争,无奈,老余就是不松口。他拍着大腿对他老婆陈桂花说,随时随地都有余,还余四十,有啥不好?老余一提起这个,就抑制不住两眼放光,余四十,有什么不好?好得很!
还真不如叫余四十呢!安如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