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还没结冰的莲花池传来了落水的声音,有过往的宫女太监听见了,只看到了遗落在岸上的金丝软底绣鞋,璀璨夺目的大颗南珠在鞋顶上熠熠发光,看见这只鞋子后宫女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大惊失色的喊到:
“快来人啊,丹阳郡主落水啦!快来人啊!”
莲花池旁路过的宫女太监们都急成一团,要死了,这么冷的天,那小主子可别出什么事儿好哦。
郑舒窈身子小小的,不断的往池底坠去,头上早上由陈尚宫精心绑的花苞不知何时也散开来了,三千青丝就这么飘在身后,十一月的天暗暗沉沉的,更别说这池子了,郑舒窈紧闭着双眼,过分精致的五官现下苍白一片,青丝飘在身旁,远远望去,活像个刚死不久的水鬼小童...
好冷啊...
郑舒窈迷迷糊糊想着,冰冷的池水不停的灌进她的口鼻,她难受的直皱着眉头。
她不是...被火烧死了吗...
就在她和那什劳子的新科状元的大婚夜里,她还没揭盖头,就被烧死了...
岸上。
来往的人都挤在一起,宫女们少有会泅水的,而太监们则是不敢,他们怕把人救起,自己那狗命就会因为污了主子的身子而被活活打死。
忽然间,只见一道黄色的身影迅速窜入河中,还没看清来人是谁时就听见太子身边贴身伺候的李公公尖细的嗓子里带着明显的担忧和急躁。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哎哟我的老天爷啊,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殿下带上来啊,要是殿下有什么好歹你们这群人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太子殿下!
一听刚才入河的人是太子,岸边的宫人的心又高高提起了,完了完了,今天这日子真是死了...
赶来的巡逻侍卫见此半分也不敢耽搁,水性好的都下了河去,太监们这下也不敢怕了,想往上爬的俱都跟下饺子一样下了河。
李公公一边吩咐人去找太医,一边扯过一个小宫女,问她:“我问你,刚才掉河里的是谁?”
小宫女脸色惨白惨白的,抖着身子回他:“回公公的话,是,是丹阳郡主。”
李公公顿时觉得头昏眼花的,脚下一个踉跄。
宫女忙扶稳了他,“哎李公公...”
李公公站稳了,脸上却是一片灰暗,他一把扫开小宫女,指着抖着身子如鹌鹑般的宫女太监们就骂。
“好你们这群奴才!主子掉进河里了竟然都在岸上看着!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还不快去禀告皇上!快去。”
小宫女在一旁连连点头,顾不上抖了,撒腿便往养心殿的方向去。
李公公骂完后脸上还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胡乱的池塘,手里攥的紧紧。
真是要死啊,这莲花池没事修的这么深作甚...
傅容修一入河就看见了那个快要到底的那个女娃娃,刺骨的河水令他皱紧了眉头,他费力睁开眼朝着女娃娃游过去。
好不容易游到了郑舒窈的身旁,傅容修单手将她抱紧怀里,然后朝着上方游去。
“哗啦”一声,人便冒了出来,下河的人看见了忙凑了过去帮忙。
“李公公李公公,殿下出来了!殿下出来了!”
李公公顺着声音看过去,顿时喜极而涕:“好好好,快快快,把大氅拿过来,太医呢?太医来了没有!”
傅容修上了浅水区后便用眼神扫开了要上前服侍的太监们,独自抱着怀里的人上了岸。
“殿下!殿下你刚才真是吓死奴才了!还好神明保佑,殿下你哪有不适?”李公公拿过大氅就披到了少年身上,脸上又惊又恐的这里问问那里看看,发现傅容修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心下又舒了口气,眼神一瞄又看见了傅容修脸上一片惨白的顿时又心疼不已。
傅容修赶在他开口之前将怀里早已经昏迷不醒的人一递。
“公公,太医到了没?”
郑舒窈浑身已经冰冷冷的,脸上无一丝血色,看着很是吓人。
李公公这才注意到她,看见郑舒窈的脸色他顿时又是一变,忙说:
“殿下,奴才瞧着咱们还是先进不远处的静月轩里吧,太医已经在那侯着了。”
李公公一边说着一边想伸手接过郑舒窈,谁知傅容修将手一缩,牢牢的将人抱在怀里率先迈开了腿。
“孤抱着她,公公你带路。”
李公公没有法子,只得随他去了,忙跟在左右去。
走了没几步,傅容修在一众宫女们悄悄舒了口气后又扔下一句话,令在场的所有人脸色大变。
“在岸上的所有人,看主不忠,通通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话一落地,李公公的小徒弟杨文刚好赶到了莲花池,正好听见了这话,忙应了一声,稚嫩的脸上挂上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笑容,七分凉薄三分无情。
杨文目送了他们的离开后转身便看着这群脸色发白的宫女太监们,朝着候在一旁的实刑太监们抬了抬下巴,“还瞧什么呢?将东西放下,就在这儿打!”
“好叫路过的人都看看清楚,这就是无用之人的下场!”
“主子出了事,你们竟然只在岸上看着,呵,真是胆大妄为!快给我打!”
不一会,板子落在身上的“扑腾”声便响了起来,宫女们哭都不敢哭,只能咬牙忍耐。
...
离莲花池最近的一处宫殿静月轩,因为长年无人居住,里头的设施都已经十分的陈旧,收到消息的宫女们忙赶过来打扰整理,终于在傅容修等人进殿之际打扫完毕。
“参见太子殿下。”
太医们早就已经侯在宫门口,见人来了忙上前行礼。
傅容修抱着人半点也不耽搁的绕过他们直接进了宫殿里。
李公公在身后和太医们解释:“殿下这是担忧丹阳郡主呢,周太医你们快去看看吧,郡主落水已久,咱家瞧着怕是...”
周太医他们看着李公公这样,心里一提,忙和李公公点了点头便带着药童跟了上去。
傅容修大步踏进室内,屋子内宫女们早已经升起了碳火,很是温暖。
“殿下这边请。”穿着粉卦长裙的管事宫女上前对着傅容修行了一礼,然后便弓着腰带着他走进了内室。
静月轩面积不大,大厅的左边便是卧房了。
傅容修绣着五爪金龙的衣袍还往下滴着水,身上的大氅也湿了不少,他一路走过去地板上便多了一道湿漉漉的印子。
傅容修动作小心的将怀里气息奄奄的女娃娃放进锦被里,目光复杂的看了那精致惨白的小脸一眼,便起身去了外面。
宫女们上前拿着干净的衣服换下了郑舒窈身上的湿衣服,然后太医等人便走上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细细诊断。
傅容修走到外面后,李公公便心疼的走了上来,却是什么也没说,这时外头便传来一阵声响,傅容修抬脸看了过去,那明黄色的身影急急走了进来。
“皇上驾到——”
屋内的人包括傅容修都跪了下去。
“参见皇上。”
“起来起来。”
元帝听见后神色不耐的挥了挥手,然后看见傅容修脸色苍白,衣衫尽湿时凤眸里闪过一丝情绪,走过去将他扶起。
入手是一片冰凉。
“李德忠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带着太子下去把衣服换了!姜汤呢?御膳房的都是做什么吃的这么久了姜汤也不盛上来?”
李德忠也就是李公公听见元帝的斥责忙垂下头,伸手从小太监手里拿过装衣物的盘子走到太子身旁去。
元帝松开了手,脸色罕见温柔的对傅容修说:“快去把衣服换了,待会儿再让杨院判好好给你看看,别落下了病根。”
杨院判刚才已经进了卧室,去看郑舒窈了。
傅容修垂下眼帘,脸上没有别的表情,缓声应他:“是,儿臣多谢父皇关心。”
元帝拍了拍他的肩:“去吧。”
随后便毫不留恋的进了卧室。
傅容修跟着李公公进了另一侧的偏殿里。
李公公带着东宫的人早在里面放好了热水。
待挥退了所有人后李公公便一脸心疼的看着躺在热水里的傅容修。
“殿下这是何苦呢。”
热雾缭绕,傅容修如玉的面庞还有些青涩,他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
“公公慎言。”
傅容修一双眸子明亮又深邃,像极了已故的贞德皇后。
李公公是贞德皇后从小就帮傅容修培养的一个人,忠心又可靠,见傅容修不愿说,李公公便闭上了嘴不再问他了。
刚才元帝训斥的御膳房也已经送上了热气腾腾的姜汤,李公公端着碗递给他。
“殿下快些喝了,正热着呢。”
傅容修应了一句,伸手接过了精致的瓷碗,没有用勺子,直接大口喝了起来。
瓷碗很大,傅容修一双好看的凤眸被藏匿在碗口里,狭长浓密的睫毛眨了又眨。
何苦呢?
自然是因为有人在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