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晏叫着“师父”进了立十院的院门,屋内却走出来两个身形粗壮、长相凶恶的壮汉。若不是山白亲自出来,沈归晏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山白皱着眉头绕过两个壮汉,神情严肃,语气冰冷,道:“不是跟你说了先在家玩儿一阵子,怎么今日就过来了。”
沈归晏不禁打了个寒颤,以往山白师父总是对自己十分温柔,即使犯一些小错误也不会过于严厉地说教。如今一反常态,倒叫她有些措手不及,却很快冷静下来说:“在家待得实在是有些无聊了,就想着来看看师父。”
山白不语,沈归晏斗胆接着问:“师父,出了什么事?”
山白叹了口气:“罢了,你先随我进来吧。”又命两个壮汉守在门外。
沈归晏跟在山白身后进了屋,只见榻上躺着一人,竟是阮修玉!沈归晏倒吸一口凉气,绕过山白,一个箭步走到修玉榻前,面前的修玉唇色惨白,眼睛紧紧闭着,听不见任何心跳声,哪还有半点活气。
沈归晏紧张道:“师父,修玉他怎么了?”
“唉,修玉遭人暗算,已经......已经走了。”
“什么?怎么会?修玉他武功那么高强!这种玩笑开不得啊师父!”沈归晏跌坐在榻前,不停地摇头,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你一定是在骗我!谁能暗算得了修玉?”
“本想还是不要让你知道为好,既然你今日来了,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修玉他不是什么孤儿,他的父亲是前章国的护国军首领。四年前,章贺两国交战,章大败,当今太子贺迎为博皇上欢心,下令屠城,护国军首领将自己刚出世的儿子交给我后,带领残部奋起抵抗,最后皆倒在了血泊之中,无一幸免。”
“三日前,修玉瞒着我......去刺杀太子。那太子......”山白握拳愤愤地锤向墙壁,土块化成粉末落下,她接着道:“那太子早布下暗卫,将毒箭射中了修玉......回来时,就已经不行了”
沈归晏听完已然泣不成声,一字一句道:“上次见他明明还好好的......”
山白走到沈归晏身边蹲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眼神中流露出凶狠之色:“事到如今,唯有杀了那狗太子,方能解我心头只恨。”
“师父,我从小到大,都一直把修玉当作我的亲兄长。太子他不仁,根本不配为太子。”沈归晏站起身,拂袖擦去挂在脸颊上的泪水:“若是师父有用的到徒儿的地方,徒儿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徒儿,师父确有一事相求,这事,也只有你才能办到。”
“师父请讲。”
山白坐到太师椅上,端起茶盏:“入秋之后,皇宫便要为太子筹办采选之事。届时,你父亲和兄长已经出发前往西北,皇上为了安抚沈家众将士,必然要将你嫁给太子。你要做的,就是接下圣旨,留在太子身边,取得太子的信任。”
沈归晏只迟疑了片刻,便斩钉截铁地说:“放心吧师父,我与修玉情同兄妹,我绝不会让修玉白白死掉。”
“好,果然是我的好徒儿。你先回府吧,修玉的后事我会处理,此时太子的人还在四处追捕修玉,别走漏了风声。”
看着沈归晏离开的身影,山白放下茶盏,眼里没有半分忧伤,瞥向榻上的修玉,道:“她走了,起来将药喝了吧。”
修玉运用内力将体内余毒逼出,此毒可延缓减弱人脉搏跳动的节奏和力度,就是武功再高强的人也无法察觉出脉搏的跳动,从而形成假死的状态。
“姑姑,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修玉将瓷碗内黑乎乎的药一口灌下。
“你本来就是被暗算了,我实话实说而已。”
修玉汗颜:“可我没死啊。话说回来,你真的有把握皇帝一定会让晏儿跟贺迎成亲么?”
“公子的人传来线报,说贺迎已经往沈府送了礼,凭着他的性子,就算皇帝不开口,他也会自己求来这桩婚事,此次机会千载难逢。”
四年来,山白的心中已经形成了一种执念。曾经的她贵为一国公主,却只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臣民葬身于贺迎的刀下。修玉背负的,是家恨,而山白所背负的,却是国仇。
修玉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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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将军处理完军务回到家,想起今日上朝时,碰见初次上朝的三皇子贺逐,恨不得给自己挖个地缝钻进去,开始后悔当初贺逐将女儿背回家时为何就没忍住,开口恐吓了他。好在贺逐并未为难于自己,两人只当作互不相识。想到这里,沈将军便命菊香将沈归晏唤来,得好好问问她又何时与三皇子相结识,还一同饮酒,关系甚是亲密。
不想菊香一脸为难道:“老爷,小姐下午一从山白师父那儿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任奴婢怎么喊都不说话。”
“哦?发生何事?”
“回老爷,奴婢也不知。但小姐回来时眼眶红红的,似是哭过。”
沈将军一听,饭也顾不上吃,便去敲沈归晏的门。
“晏儿,你快把门打开。”
“晏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爹爹。”
“好歹出来吃口饭不是?”
喊了半天无果,沈将军只好离开,待沈屏西归家后去哄。
夜幕降临后,沈屏西轻手轻脚地从窗户里翻进去,看见自家妹妹将自己埋在被子里,隐约听见有抽泣声。
沈屏西坐到沈归晏的身边,顺了顺她从被子里露出来的一缕发丝,温柔地说:“晏儿,虽然哥哥不知道你发生了何事,但也许你愿意告诉哥哥,哥哥想帮你分担一些。”
片刻后,沈归晏从被子里钻出来,眼框哭得红肿,哽咽道:“哥哥,你知道,失去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是什么样的感觉么?”
沈屏西搂过妹妹,让妹妹靠在自己的怀里:“哥哥在战场上,每天都会失去很多重要的朋友,他们虽然都不在了,但哥哥的心里却还时常惦记着他们,这就够了。”
“是生离还是死别,上苍都自有安排,你不必太过于执着,珍惜当下才最重要。”
沈归晏听完,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在沈屏西的安慰下,沈归晏渐渐地止住了泪水,睡了过去。
因山白师父不准沈归晏将修玉的死讯告诉沈将军,修玉下葬之日,只有山白和沈归晏。
沈归晏着一身素白纱衣,只用一条白色丝绸将将绾起乌黑柔顺的发丝,伏在修玉的坟边,亲手将土一捧一捧地撒到棺材上。
修玉飞上院外梧桐树的树尖,看着沈归晏,恨不得立刻下去告诉她自己根本就没有死。数十年的相伴,说是没有对沈归晏动情都是假的,只是他身上还背负着许许多多的东西,有时候即使是喜欢,也注定不能拥有。
“但愿她将来不会怪我。”
修玉一个转身,又消失在了树林中。
离沈将军和沈屏西拔营的日子越来越近,皇上下令宴请沈家军众部将,当然女眷也在邀请之列。
皇上端坐于大殿之上,颇具威严。
“沈爱卿后日就要启程了,朕先代表千千万万大齐百姓,敬沈爱卿一杯。”
沈将军忙端起酒杯:“谢皇上,臣定不辱使命。”说罢一饮而尽。
殿内一片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而贺逐作为参政皇子出席宴会,此刻的心思,已完全扑在了坐在斜对面的沈归晏身上,却发现沈归晏的眼神黏着贺迎,一时间慌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