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故事最初的起点,没有人相信张扬鲜活如姜嘉莉,会去暗恋别人,但感情本来就是这般不可理喻,胆大者有怯,胆小者有勇。姜嘉莉看完《深海的星星》,决定像书上所说的,听几首歌爱几个人,让青春就这么过去。
至于为什么是安习儒,后来姜嘉莉也记不太清了,也许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也许是因为他性格温柔还会说家乡话,多多少少缓解了她独身求学的不适,也许是因为她觉得安习儒也有可能同样在喜欢自己。反正她决定了要喜欢安习儒,从心里种一颗种子,任其生长,等到天气好的一天亲手送上一朵温柔的花。
安习儒也确实是个值得喜欢的人,他怀揣着高考的余热投入到大学的课程里,时间一点点变成经济学博弈论课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和电脑上越来越占内存的慕课视频和课件。感情上对其他女同学的频频示好视而不见,连生活委员姜嘉莉的QQ好友请求都是在乍呼呼凶巴巴的警告下才通过的,这种来者皆拒的习性一度让姜姜同时体会到缺乏对手的愉悦与被一视同仁的痛苦。
少女最初最真挚的感情,终于找到一个载体,像一颗石头终于被扔进河流,钝钝地四处撞击水流。也不知道是因为后来哪次伤心过头,把暗恋前半年的证据删得一干二净,只剩孤零零一句“暗恋让人受尽委屈”,不管什么时候回头想起都让人委屈。
这场暗恋在大二开学后变得明媚起来,也许是不可相见的漫长暑假终于磨光姜嘉莉的耐性,大二开学她很快就和柳江宿舍厮混打成一片。每晚找这样那样的借口给柳江宿舍群发消息,有时是学校的通知,有时是社会的奇闻,更多的是萌宠和搞笑段子,逮住安习儒有空回她一两句,她就顺势道个晚安。安习儒听过宿舍集体吐槽,长期下来也不怀疑这种操作背后的不合理性,甚至有时还感叹她对生活委员这种无关紧要的小职务的尽责程度。
作为一个沉迷学习和健身的直男,大二学生安习儒依然没有认齐班上的女同学,自然不会留意到有个张扬的姑娘默默买过多少和自己同款的衣服,分享过多少次自己喜欢的歌手,按捺着欣喜和自己说过多少次晚安。
他只觉得她越来越顺眼,对每晚的例行关怀习以为常,柳江也经常把她捎进宿舍的集体活动,还把她拉进宿舍的聊天群,美名其曰姜姜妹妹是宿舍的吉祥物。
于是姜嘉莉频繁帮逃课的柳江宿舍掩护,给迟到的柳江宿舍带早餐,回家探亲后给全宿舍带特产,她做得滴水不漏,安习儒便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思考这种殷勤背后的情愫。可是又大张旗鼓,事无巨细发动态明着暗着表白,像是笃定着安习儒不会知道。
姜嘉莉对安习儒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安习儒的那份宵夜永远是肉最多的,早餐比别人多一份酸奶,光棍节柳江喝清凉的绿豆糖水,安习儒喝软软糯糯的红豆沙;她叫着别人“狗六”,“死鬼柳江”,叫他却始终是“习儒哥”;一次聚会上姜嘉莉和柳江吵架爆粗,安习儒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皱了眉头,姜姜却从那时开始不再说粗口······
暗恋的乐趣在于隐秘和不为人知,安习儒无意中看过来的一眼,出于礼貌随口的一句问候和关心,偶尔看不过眼柳江欺负她的维护·······安习儒带着肥料和春雨一次次强劲地浇灌着她的欢喜,那棵种子早就长成一座花园,她用尽全力按住心中的盒子,警告里面的蝴蝶按捺住大片大片飞出来的冲动。
暗恋的烦恼也在于隐秘不为人知,安习儒没有回复的晚安,不知道什么原因逃的课,和其他女生打过的招呼,没有理解爱情相关的暗示和隐喻·······他就像台风一样,毫不自知地席卷而过,剩姜嘉莉看着一地狼籍,犹豫着是重新种植还是任其荒芜。
也许就是这样,在情愫不为他人感知的一年里,无数次决定过放弃,又无数次犹豫着捡起。如今想来,暗恋其实是自私又很无私的一种感情,那么多的欢喜贪心地独自享有,那么多的委屈又无法分与旁人一二。
渐冷的冬天,让姜嘉莉想要伸出手去,看能不能抱住一团属于安习儒的体温。因为接连半个月,安习儒每天睡前都会回复她的消息,他们之间的交流不再限于“通知······”,“收到”和“晚安”。而是实质性的交流,对宠物的偏好、成长环境、家庭成员、趣闻轶事······他甚至会点赞评论姜嘉莉的空间状态,在她本意暗暗秀同款衬衫的动态下吐槽她“露胸狂魔”,在她说“害怕所有形式的争吵”后让她吃好睡好开心就好······
12月初班级团建去某农庄野炊,柳江和姜姜两个宿舍被分到一组,两人忙于给叫花鸡按摩,柳江嚷嚷着要吃圣女果,安习儒使坏喂了他一瓣蒜,顺手把圣女果塞给旁边姜姜嘴里了。若不是柳江追着安习儒打,吸引着大家的目光,满脸通红的姜嘉莉站在原地任由心脏的节奏乱跳,傻子都能看出她的心思。
那晚团建结束回校后,姜嘉莉在校门口等脱离群众去买烟的安习儒,语气尽量随意,但声音还是掩饰不住的颤抖,“要不要散个步再回宿舍,反正现在回去也是要排队洗澡的。”
安习儒还点着烟,他斜对着尝试找个最佳的站位不让烟飘到姜嘉莉那边,最好就是尽快结束对话,根本无暇顾及对方的紧张,“嗯?”
“散步吗?今晚月亮很好,挺适合约会的”,姜嘉莉依然假装不经意,眼睛却只敢盯着他在路灯下的阴影,指间夹着的烟草因着燃烧冒出好看的形状。
“约会?”,安习儒显然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嗯!就去操场走一圈,顺便看看月亮,今天吃得有点多”,姜嘉莉一鼓作气,抬头看他,可惜背着光,安习儒依然在等着回宿舍的信号,无暇顾及她眼里的期待。
“狗六还等我上去玩游戏呢,你也别去操场了,不安全,早点回宿舍吧,宿舍也能看月亮的”,语气没有不耐烦,但这是人话?是变相拒绝还是不解风情?
“哦。”
元旦放假前,柳江宿舍全员喝醉在学校外面,打电话喊姜嘉莉出去买单以免被老板趁乱坑钱。姜姜其实还没有原谅安习儒,这人还毫不自知变相伤了一个少女的心,上课和群聊都和以前一样,对缺席近十天的晚安和平安夜圣诞祝福丝毫没有察觉,仿佛那只是因团建耽误游戏的普通一天。
但是姜姜看到烂醉还保持帅气的安习儒又觉得气消了一大半,全身又充满力量为他建花园,毕竟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不会轻易被其他女生追到,也只有自己才会执着要给他可能并不需要的爱情和幸福。
柳江却甚是得意地和姜姜宣扬着全宿舍合力灌醉安习儒得到的情报,“习儒在班上记得名字的女生只有你和魏娓,你是妹妹,你说魏娓是什么?是不是闻到八卦的味道了?”
宛如世界末日,所有已知的灾难轮流光顾姜姜的花园,这次连狼籍都不算,花园被原子弹轰炸连灰烬都没有存在的意义。突然间所有的不确定都有了答案,为什么全员学渣只有安习儒用功学习堪比学习委员魏娓,为什么三好学生安习儒会和魏娓一样喜欢抽烟,教室前排眼神不自觉飘过来的关注,频繁访问qq空间的记录,一切都因为她是魏娓最好的朋友吗······
姜姜哭了整整一个元旦假期,毅然决定在上课前一晚剪去长发,反反复复听着梁咏琪的《短发》,还要昭告全QQ空间这场轰轰烈烈的失恋,“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剪一地不被爱的分叉”。
可是剪着剪着,姜嘉莉看着镜子里发型越来越像刚出锅的泡面,忍不住哭出来,越想越伤心,哭声也越发悲痛。最后整个发廊的人都来安慰她,尝试说服她这个头发一点都不像刚出锅的泡面,夸奖她的脸有多精致,能承受起所有发型的检验,其实几年后也短暂地流行过泡面头,只是当年她没有这种前卫的时尚感。
认为感情能像剪发一样简单的人,明显低估发型的力量,头发就是侧漏的真实人生写照。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每天早上镜子里都是顶着失败恋情和做过错误决定的自己;每一句“你换发型啦”都在提醒“你失恋啦”;每一个对新发型的评价实则是对失败恋情的指点,“新发型还挺好看”的意思是“失恋不是你的错”;多年后有人想起“其实你以前那个泡面头挺丑的”翻译成“那段失败的恋情其实就是你的错”······
柳江宿舍节后重聚又出来喝酒,看到QQ空间认出姜姜剪头的那间发廊,顺路进来表达哥哥们的关心。本来整个发廊的人都快给她洗脑成功,结果这堆人没一个能忍住无情的嘲笑,姜姜本来即将止住的眼泪又决堤而出。只有安习儒,捧着她的脸,边笑边拿纸巾给她擦眼泪,气息贴得那么近,对着她说,“不像泡面头,好看的,我保证,很可爱哦”。
当然安习儒其实也觉得很丑很泡面,他只是觉得当时自己应该要这么说,那阵阵的哭声和湿漉漉的眼神,不知道柳江和狗六是怎么起到心不起怜悯的。
姜嘉莉感动过后,随即陷入极深的痛苦中,她以为的爱有回应不过是另一个人类似的暗恋。两个人的故事里,什么困难都可以被克服,可一旦加入第三个人,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被克服的困难之一。接下来半个月,一切看似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魏娓见她上学期的高数成绩堪忧,期末主动帮她补习高数,还邀请她一起回家过年,安习儒则越来越频繁给她的动态点赞,时不时跟着柳江在她评论下起哄,她却不再能直视安习儒和魏娓的眼睛。
姜嘉莉花了很长时间去确认安习儒不爱自己这个事实,她甚至直白地问安习儒,自己要不要答应某个男孩子的求爱,得到的回应是趁大学谈个恋爱也挺好的,最重要就是开心。
未恋先失的姜嘉莉几乎是求生般期待寒假的到来,安习儒对魏娓的每个眼神都能让她几近崩溃,期末考试完那晚她就逃离学校一路北上,从福建到华东五省,再到东北三省,最终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说服自己,安习儒是世界上最值得爱的人,但是她只能爱到这里为止了。
姜嘉莉可能是世界上最不值得被爱的人,安习儒却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