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苦痛和纠结，有的人想尽办法去掩盖，有的人直面过往，敢于直视。
不敢去见墨燊，不愿见到白泽，墨染知道自己懦弱，只会逃避，只想躲在有个熟悉的人身边，只想躲着。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山灵翻着手中的书，眼睛瞥了一眼对面的位置，那个男人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虽然只有依靠在墨灵怀里的女人看不见，可是，这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宝宝，我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墨染摇头，失神的双眼也不知在看着哪里。
“那，我们去看看司夜，怎么样？”
女人神色一怔，抬眼看着墨灵，双眼依旧一片茫然。
“我，不敢……”
对面隐着身形的男人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男人隐约觉得她知道自己的存在，那三个字，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你想去吗？”墨灵问，眼神瞥向了对面的空荡。
“嗯。”墨染重重点头。
墨灵知道，墨染一点也不知道在这屋子里面还存着第四个人，要是知道，她不会是这种表情。
真实的让人不知所措。
女人气息微弱，似乎疲倦不已，墨灵回过神的时候，女人已经依在怀里睡了过去。
“染染？”墨灵小声轻唤。
“嘘！”山灵禁声，抬手将结界施在墨染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墨灵问。
“您别再躲着了，不是答应老朽要给她一点时间吗？您这样可是言而无信了。”
白泽显出身形，视线一直从未离开墨灵怀里正在酣睡的女人。
墨灵紧紧抱着女人，生怕下一秒就会被男人从自己身边抢走这个随时会崩溃的女人。
什么言而有信，无信，这些对于白泽来说，都无关紧要。他的眼中只有这个只会逃避的女人。
“家主暂时还没有准备好直面这些，这样步步紧逼，只会适得其反。”
道理，白泽不是不懂，只是心里根本没有办法将她放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即便白泽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是相比内心的渴望，即便是再不喜欢的感觉也成了不战而降。
白泽知道，这个女人的出现就是为了禁锢自己，禁锢自己的眼，禁锢自己的心，禁锢自己的所有。
可是，即便如此，白泽也知道自己心甘情愿。
“胆小鬼。”
山灵诧异地看着没有靠近的白泽，男人只是留下这三个字便转身离去，就连墨灵都有些匪夷所思。
这个男人是要转性子了吗？
“她，最近怎么这么嗜睡？”山灵打量着墨染问道。
“你管好你自己！”
“哎，我说您这脾气真的是越来越暴躁了，您这样，她知道吗？”
墨灵知道，墨染喜欢温柔的自己，可是，有些时候面对山灵的挑衅和试探，墨灵始终无法平心静气的去应对。
“神经绷得太紧了，或许只有在你我面前可以让她能安心下来吧。”
山灵知道，这女人要是继续留在白泽身边，怕是又会做出无法挽救的事情来。
这一天，白泽再也没出现。
墨染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看墨染神色轻松了许多，山灵好奇问道。
“您这是想通了？”
“想通什么？”墨染反问。
“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墨染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墨灵，说道：“我承认，要是可以，我会一直选择逃避，我胆小怕事又极其自私，但也不能一味自私的躲在你们身边，带给你们太多麻烦了不是吗？”
“您，是有新打算？”
“灵儿她为了照顾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做她自己的事情了。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她有她自己的人生和朋友，交际，她有她喜欢的事情，有她憧憬的愿望，你也是，墨燊也是，所有人都应该是。不能为了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就让你们整天围绕在我身边，为我担惊受怕，熠星，这样是不对的。”
山灵犹如晴天霹雳愣在原地。
她在推开自己和墨灵，这样的她，似乎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冷冽和孤傲。
她想淡化这种羁绊，是不是意味着她想孤军奋战。
是不是代表了，她已经有了决断？
“您这是……”
“谢谢你这些日子的奔波，谢谢你对我的照顾。熠星，你好不容易才能从墨山下来，这人世间有太多美好的事情需要你去体验，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你们说什么呢？”墨灵上前，搓着双手。
“熠星有事不能在这陪我了，帮我送送他吧。”
“好。”
墨灵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异常。
山灵颔首道：“您从来都不是负担，只是您没有意识到，您会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您把我们看得太重要了，就和您在我们心里一样。”
山灵想告诉女人，是她将这种羁绊看得太过轻淡，而不是自己将这种唇齿相依的关系看得太过沉重。
这种羁绊，怎能是你想撇开就能断掉的关系？
山灵心里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告诉女人，千百年来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立场，好不容易有了唯愿之事，可这条路上，谁会想到刚走没几步就被人想着要断了路途。
好不容易明朗了的距离，再次落在了迷雾之中。
墨灵开了门做出请的动作，随着山灵出了门。
“慢走。”
“我要走，您挺开心？”
山灵突然有些看不懂眼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窃喜的墨灵，刚才的对话，她不会听不懂。
可她为何还是现在这副嬉笑玩闹的表情？难道……
也对，她也是监督者。
山灵心中苦笑。
“我开心的是，我的染染终于长大了。”
“您是……”
“这是我等待了许久的，她的第一步改变，我很高兴。”
山灵嗤之以鼻：“您是高兴了，您可千万不要成了从这个家里面被赶出的第二个人。”
“我乐意。”
山灵冷哼也阻挡不了正在关闭的房门，想起她让自己留下来的那个模样，在看看现在已经有了决断的女人，山灵也的确有些安慰。那副无助可怜的模样，让自己留下来的模样，就像是发生在眨眼间，历历在目。
“灵儿，过来。”墨染招手。
一瞬间，墨灵好似看到了墨夭在墨山的时候，她总是笑意盈盈的对着自己这样招手。
“怎么了？”
看着墨灵一头长发，墨染突然有些感慨。
“我的灵儿，本应意气风发，潇洒自在，受尽人间宠爱。”
“你不会是想先来个甜枣再给个巴掌吧，我告诉你，我不是熠星，可不听你的什么好言相劝。”
墨染嗤笑，轻声说道。
“你本不应该困在我身边，你是春风，是秋雨，应该恣意人间才是。”
“你不是我，不能替我做决定。再说，你根本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你也不明白，在意识到失去你的时候，我有多么难过和痛苦。因为你不明白，所以你不能替我做任何决定。“
“果然，不在我身边的日子，灵儿长大了很多。”
墨染是安慰的。
因为不了解，所以不能替人做决定。
这句话，墨染记下了。
“怎么，还想对我说些什么话？要是我不乐意听的，还是别说了，我不喜欢。”
“好。”
看着乖巧的墨灵，墨染想要问出口的话突然全部压在了嗓子里。
墨灵和山灵之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似乎是在某一方面达成了协议，不，不是协议，更像是一种意识和行为的同步默契。
墨灵是不喜山灵的。
可是，就在墨染想要逃离一切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山灵对墨灵的关注，这种关注更像是下意识的尊敬。
一个万年生灵，一个拥有神格的圣灵为什么会对一个不过千年的剑灵如此在意，难道只是因为墨灵是天地共生的赤耳剑吗？
墨染不知，她只知道，她自己不过是一个凡人，有太多自己想象不到的事情，也都是正常。
不想让自己知道，那就不知道吧。
“给墨战的书信，可写好了？”
“我就那么一说，才不会跟他说你坏话。”
“其他的事情要想瞒着我，我不追究。自从下山之前我就发现了，你对墨战是有些不舍的，这点我还是能看到的，这个你就不用跟我否认了吧？”
墨灵看墨染今天心情似乎不错，还有心情跟自己闲谈，心中也安慰了很多。
至少可以证明，她是真的有了决定。
她，终于不想再逃避了。
“染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是啊，我想知道你对墨战是不是真的那么无情。”
墨灵摇头，说道：“只是看他那日说话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忍，倒不是无情，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对不起？为什么？”
“不能回报一个人的付出，心里有些亏欠，存了些歉意。”
不能回应的心情，是歉意？
墨染看着蹲在自己眼前的墨灵，看的认真：“你今天说话，有些不一样。”
是了，她今天是宽慰自己，在帮自己。
“是吗？”墨灵佯装无辜，对着墨染撒娇道：“山灵好不容易走了，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没人再来打扰我们，我开心。”
“就这么不喜欢他？”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是啊，就跟喜欢的心情是一样的，好像都不需要什么理由。
“水心水悦你不喜欢，山灵也说不喜欢，怎么我身边的每个人你都不喜欢，也不见你……”
墨染刚想说也不见墨灵不喜欢墨战，转眼想到她对墨战也是冷言冷语。
“什么？”
墨染轻笑：“你怎么谁都不喜欢。”
“我不想喜欢别人，我只有你就够了。”
墨染目光深沉，回想起第一次听到墨灵的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那时候想的是，有朝一日自己婚嫁成人妻子，在家相夫教子，总归不能再像是以前那样照看墨灵，而墨灵又会遇上什么样的人，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那个时候，墨染是那样想的。
可是现在的墨染，脑中一片空白。
“你不能为了我一人而活，灵儿，你要为自己而活。看看你的周围，你会发现有不少目光在期望着你的注视。熠星向往自由，朱雀和玄武渴望爱情，水心向往生活平静自在，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你要用你对付熠星的那套说辞用在我身上，不顶用。”
墨灵一脸平静，墨染看得出来，现在的墨灵油盐不进。
“你不用为我负责，我的所作所为皆是我心甘情愿。你不要以为我开始对墨战的情感有了松懈，便觉着能将我安排。”
“我不是这个意思。”墨染哭笑不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不是我，不能替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是啊，不管是以前的墨夭还是现在的墨染，在决定将自己的所有交付在白泽手上的时候，在想要了却一切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做了选择，现在这样摇摆不定，还真是羞愧啊。
“不用顾忌许多，做真实的自己就好。放心，我们是家人，是永远的家人。无论你做什么选择，也不管以后的我是何种境地，这种关系永远都不会变，我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你，你也要答应我，不管我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不管做的事情是对的还是错的，你也会一如既往的站在我身边，好不好？”
墨染重重的点头。
“我有些后悔这四年的光阴，我应该早些教会你人性险恶，早些让你看见所谓的情感都有些什么样的毁天灭地的力量，应该早些让你经历这些……”
“现在，不晚。”
“嗯？”墨灵以为是自己错听。
“我说，你刚才已经教了我很多。”
人的一生会遇上很多选择，更何况是墨灵这种天地共生的存在。人也会后悔，就算是赤耳剑的墨灵也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有自己需要坚定的守护着的东西。
“别担心，我想，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
墨染说道。
墨染知道墨灵性格执拗，可没想到她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有时，相依相偎的赖以生存，也需要空间和距离来调剂。
“灵儿你还真的会给我很多惊喜。”
“我能让你开心，对吗？”
墨染点头，心想：墨灵的确带给自己很多开心和宽慰，但是，自己给与她的却是沉重的负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