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在西安，登上九嵕山，看过八百里秦川，拍过视频给你看，那是你未曾见过的黄土高原，虽然我并未见过你，但我感觉你可以信任，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我从不怀疑这种感觉的可靠性，也许这就是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说法，当我顺着这个看似荒诞的说法摸索下去，倒还真找到了些佐证的蛛丝马迹，但我知道我不可能把它们当做一道数学证明题来加以证明，我喜欢自由，也喜欢你，可能喜欢这种事情不可能靠这么一说，但我只是想用这最简单的两个字简单的表达我对于你最简单的印象，我喜欢自由，也喜欢你，那么我没有理由不希望你也是自由的，即便两个人的思想偶尔会阻碍一个人的自由，既然我喜欢你，牺牲点自由倒也无妨，这个牺牲有一定程度，画地为牢，我可能会不愿意，但更主要的，是我不能。
成都那一行，画地为牢，结果一个人走出了牢，钻了牛角尖的心，怎么都走不出那困牢，即便我身在九嵕山，心依然被困在那个叫天府之国的地方，所以我即便情愿，也不可能再次画地为牢。很多年以前我就对自己说过我不喜欢成都那个地方，莫名其妙，内心有抵触，我当时分析以为自己不喜欢的是那里的人心胸不够开阔，男人不够霸气，结果呢，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超出预期的结果。
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就是形容我所面对的情况。
说实话，从那一天开始，有点累，既无心，却要装作有心的面对现实的很多问题，每向前走一步都惶惶茫茫的。
如果这真是冥冥之中天意，该发生的已经发生，已成定局的事情不能改变什么，我努力不去想它，也可以说是逃避，我不敢回老家，多半原因在此。但还有未发生的，顺着天意，或许会迎来转折，比如说遇见你，或许是天意本来的安排，但刚经历一场惊吓的我可能变得有些胆小了，未知有可能让人看到希望，也有可能让人感到害怕，而我在希望与害怕之间踌躇不定，这可能伤害到你，更重要的是现实，我这些年的不学无术，无法像大多数人那样有那么稳定的生活，所以我也开始刻意避开你。
于是我寄希望于去弄明白到底什么是天意，即便这有点难度，甚至一度让我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但我感觉没有更好的选择，可能是我不够聪明，但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就只能死磕。
这样的事情或许有人做过，但我并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所以不会像学校里一样，有专门的老师教你该怎么做，也不会像社会生活一样有专门的规则告诉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但没有确定的老师不能说没有老师，天地万物皆可为我师。
正如在九嵕山上，我看到了长安城，看到了那个一千多年前在甘露殿里苦苦思索，在八百里秦川，在九万里山河谱写惊艳，此刻却在在九嵕山里睡大觉的人物。他的人生充满了大定数与大变数，所以很壮阔，除此之外，我与他没什么区别，同样是七情六欲凡人之身，同样逃不过灰飞烟灭这个定数，虽然此刻我还活着，而他在山腹里早已成了白骨灰烟，即便是从这个刁钻的角度看，我也并不觉得我比他幸运，不然我会情不自禁的像个傻子一样振臂高呼：你曾拥有天下又怎样。
李氏王朝的大部分定数承袭于隋杨王朝，这就像刘邦那个乡镇派出所所长一下成为汉主承了秦帝国所积攒的大定数一样，有了大定数，便省了很多心。这一点作为刘邦对手的项羽或许不明白其中利害，仇恨与骄傲蒙蔽了他，又或许他是明白的，但太过骄傲，一把火便烧了阿房宫，想要以强悍的武力斩掉秦朝的定数，来个除旧迎新。
秦朝的定数是什么？是始皇帝之前历代国主兢兢业业不断进取累积的实力，这种累积既是文化的，也是军事的，既是关系到民生的种种政举，也是关系到国主权相士大夫圈子的种种规制，正是这些不断修正累积的小定数，让秦国一步步变强，成为了八百里秦川上的强大存在，但这样的强大只是对于秦国自己而言，只是对于安于现状的士大夫们而言，秦国外有魏国有楚国，秦国内有着眼于秦之外的国君秦孝公，既然秦国的定数已经到达瓶颈，就好比说八百里秦川已经满足不了秦国这辆越来越健壮的良驹奔驰，就像历史课本上的那句俗话“生产关系不能适应生产力的发展”，要想突破这种定数，那么就得引进变数，至于这个变数的好坏，或许存在很大风险，所以当秦孝公引进商鞅变法这个变数的时候，遭到了秦国内部士大夫集团的强烈反抗，但所幸秦国成功渡过了这些坎坷，至于付出了什么代价，也许只有成为它代价的人或事物才能真切感受。
秦国，作为八百里秦川之上的霸主这个定数终究演变成了天下共主秦帝国这个更大的定数。
只是这个大定数的形成，伴随了太多变数，并不稳定，形具而神不全，所以没能坚持多久便早夭，刘邦接手秦帝国之后，或许是在咸阳城里与萧何的聊天中接受了萧何的建议，也或许是他根本没项羽那个气魄去做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壮举，所以他选择承袭了大部分的秦章秦制，承袭了秦的大定数，并不断完善，延续了汉朝几百年国运。
唐朝开国同样承袭了隋帝国的定数，而且相比汉承于秦来得更彻底也更轻松，从显明的角度看，唐与秦存在着姻亲关系，从深层次角度看，山河易主，既然从秦到汉就开始了，那么从隋入唐肯定不会更难于接受。所以从隋入唐除了消灭军事割据，基本上没有多少来自于军事之外的阻碍。
或许说天意是公平的，既然从隋入唐太过轻松，唐帝国这个定数看起来如探囊取物，那么接下来出现的变数，则险些要了唐帝国的命，这个变数就是玄武门之变。
帝国这个大定数的存在，肯定是由诸多小定数支撑着，而世袭罔替，长子继承这样的定数，这样的墨守成规约定俗成早已是上至王权下至士大夫集团甚至平民百姓，为避免流血纷争以致霍乱，保证帝国这个大定数稳定运行，所坚守的一条至关重要的小定数，它对于帝国而言，对于士大夫对于寻常百姓家而言，大概相当于梁柱对于房子的重要性。然而现在这跟梁柱随着玄武门之变，被一个叫李世民的家伙重重地砍了一刀，不管他出于主动还是被动，梁柱被它砍得摇摇欲坠这是事实（说摇摇欲坠有点过，封建社会靠着世代累积不断完善求证，形成了一整套天地人思想系统，比如周易，比如天干地支学说的形成，并以整个国家形态为载体，以钦天监这样的机构观测天象运行，以律法形式加以规范社会行为，以教育机构（实际上很长一段时间主要是宗教在扮演这个角色，所以宗教与统治阶层的关系直接关系到其生存空间）、科举取士等手段教化诱导人民，使得整个社会的变动符合天地人演变的规律，作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自然而然就成了天道演化的代言人——天子）。
至于被砍梁柱的房子为什么没有立刻倾塌，士大夫们、百姓们为什么没有立刻揭竿而起，可能最简单的一个原因就是每个家庭或许都有一个老二老三老四，而他们当中有的人肯定是支持李家老二的玄武门之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虽然玄武门之变没有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李世民也顺利登基，但无法拢聚的人心绝对会让一个凳临帝位的君王寝食难安，天知道玄武门之变后有多少王侯将相寻常百姓家上演着一场场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好戏。何况是一个战功标榜，雄心勃勃的君王，民心所向无敌，民心不向，文治武功再高，总有人不听你的，你能咋滴，砍了他们吗？
所谓人走运，瞌睡来了就会有人递枕头，李世民的枕头是谁递来的，是那个远在大漠的颉利可汗。
一直威胁着长安城的突厥王庭，难道不是唐帝国这个大定数最大的变数威胁吗？真所谓祸兮福所倚，突厥是唐帝国的变数不假，但李世民从玄武门之变成为新生的大唐帝国的变数同样是事实，谁知道变数与变数之间会磨察出怎样的火花？颉利可汗不知道，或许说是没必要知道，因为唐王朝是李大还是李二当家对他来说本质上没啥区别，唐帝国的士大夫们百姓们不知道，因为他们习惯了墨守成规，这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帝国这个定数可以在风浪中稳定运行，这在行为上体现在他们的日常工作生活中，至于是这些成规推动着他们有条不紊的工作生活，还是他们的努力才使得这些成规稳定运行，那不是他们所要关心的重点，社稷为重，君王次之，就是这个道理，魏征之所以能成为太宗的镜子，就是因为他心中重社稷而轻君王，近庙堂而远江湖，哪怕士大夫们知道对于唐帝国而言，李世民是变数，颉利可汗是变数，只要房子没有塌，那么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维持现有秩序，在其位谋其职，所以他们不会花更多心思去思考李世民与颉利可汗这两个变数会摩擦出怎样的火花。
但作为变数的李世民却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汉武帝败了匈奴所以有了汉族，有了所谓的民族所谓民族认同与凝聚。唯一不同的是汉武帝不是汉帝国的变数，而他却是唐帝国的变数。虽有不同，但解决突厥这个变数绝对是解决他作为唐帝国变数这个大问题的不可多得的大手段，至于结果会怎样，只要赢了，绝对不会坏到哪里去，他既然是以征伐起家，以征伐定鼎帝位，虽然自己文治也不差，但上位不正，民心不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然这样，还不如暂且舍去文治，将武力征伐发挥到更高层次，那就是打败突厥，只有作为外人而且是实力强大的突厥人服气了，哪怕对他上位一事再有微言的人，也会收敛的吧。
事实证明，这两个变数之间的摩擦，确实造就了一个盛世，那个盛世叫做唐，那个盛世的中心在长安，当然，因为变数的加入，运气不赖，让唐帝国变成更加庞大的定数之外，也催生了很多因为这个新的定数下发生的很多新故事，比如唐人的开放包容，比如帝国第二代太子爷李承乾因为莫须有的原因注定无法继承帝位，比如那个叫武则天的女人成为了女皇帝。
我老家小镇叫凤鸣镇，因离镇不远有座凤凰山，镇上能听见凤凰鸣叫而得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是没听见叫过，即便我希望那是真的，离凤凰山不远处山上有一个湖，取名金龙湖，因为附近有大小金龙山而来。
山里的人就是这样质朴，桌上的饭菜糙点无所谓，但一个山一个湖一个镇子，取名字绝对要上档次。
镇子上并没有因为这龙凤之名而出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相反的是，我老家所在那个社里，出了些人物，我邻居出了两个傻子，小时候两个傻子跟我关系都很好，大人们总说我善良，我便知道了善良为何物，后来大傻子莫名跑出去很远莫名的没了，小傻子与我同龄，前些年回去，他妈一直念叨的一句话是：唉，就你们两个没结婚了。可能我一直善良着，并没有对她的话心生多少反感，只是我也无从作答。老家所在的社被一条水渠无数农田分成大概五个区域，房舍大都建在山嘴上，除了我所在这个山嘴不大出名，出了两个傻子以及我这个有望被望子成龙的小学生之外，比起其他几个山嘴来，就有点弱了，那些山嘴上出的人才，孩子是女的，大都算平常，但凡养的是个儿，好像都是个人物，对面李家那几口，老李在一个雨夜补漏摔掉了命，李家老大当年偷鸡摸狗盗墓无所不做，去宫里呆了五年，老五下广东混社会早些年混出了模样，他儿子是我发小，给我讲他与他妈去抓他老爹的小三，连他都觉得他爹眼光不错，以至于忘了自己去的目的，所以老李家的人真的是人才辈出。李老大家的大***比我大几岁，那时候小升初还要考试，不学无术的李大毛居然考上了，而学习较也比较踏实的跟他同龄的邻居居然落了榜，我不知道这个事情当时有没有给我造成童年阴影，但我想像得到当时李大毛没准儿因为走路太欢快而掉到沟里。周家出了两兄弟，家里穷，靠电鱼赚钱，有一次兄弟俩一起去电鱼，为了省电费，直接从电线杆子上搭电，那天我在外婆家里耍，听说周家小的那个被电没了，那孩子比我大几岁，经常在一起耍，那是我第一次有了心里阴影，也不知是害怕电，还是害怕失去了一个伙伴，但害怕只是害怕而已，他妈却从此疯了。夏家出了个角色，至今不知道他叫啥，家里的老幺，大都叫他老幺，印象中好像见过此人，憨憨的，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憨憨的人，从我记事起就因为打架出了人命官司，在宫里待着，前些年好像听说出来了，但还没来得及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又因为纠纷砍了人又回宫里了，什么叫传说，可能这就叫传说吧，陈家也有个儿，比我还小些，那时候我家老头还是村主任，所以我大概是第一批知道陈家那个儿步夏家老幺后尘成为传说的消息。宋家上一代，老大从军后回家被分配县医院，成了社里难得的贵人，因为他家里那位与我祖母是堂姐妹，且因我祖父早殁，所以对我父辈多有帮衬，我与他家长孙也关系极善，但好像也逃不过命运，我那表弟他爸是家里老大，早些年县城房地产界风光无限好，小三小四一大堆，家里妻儿从不顾，如今靠早些年关系落得个安置房低保户名头，前些年见着，依然是个欢喜人，没见出潦倒来，老二是女子，早些年在家绝对是大小姐姿态，除了剥瓜子喂狗是正事，我就没觉着她眼里有啥正事，即便抛开搁着一辈的原因，我也不觉得我敢招惹她，后来招了个老实的上门女婿，前些年回去见着，也不知咋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公司里全部人员的饭菜，居然都是她在亲自煮的，而且听说有些年份了。老三在黑道上行走，我也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也是那年做快递有所谓黑道上的脏东西找我麻烦，对其在城里的能量略有所闻，但终究还是进宫去了，不过比起他两个堂兄弟来，还算不得啥，他俩堂兄弟，亲兄弟俩同下浙江，同犯盗，同进宫，去时少年，归来仍是少年吧，如果宫里的时光流淌得不那么快。
这就是我童年所在的村社，一个人才济济的地方，那里承载了我大部分的童年，我或许是幸运的，除了参与了村社里很多的欢声笑语，更多的时候，对于他们来说我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更多的时候，我喜欢独自一个人坐在山头，看着落日的方向，望着清灰的绵绵群山发呆，莫名地猜想远方的世界，莫名的享受那种天知地知我知的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