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弓没有回头箭。自行拆除违章建筑的期限过了,但金田河上的那些违建户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都看着勾子,因为勾子与县水利局领导层有亲戚关系,你勾子挺得住,他们也就挺得住。你勾子拆了,他们也会自然拆除。
今天是约定的强拆日子,李昂山一早就来到办公室,召集所有监察队员开战前动员会。他说:“同志们,我们水政监察,行使的是行政权力,维护的是人民根本利益,处理的是一些涉水违章违法案件。可我们的拆违通告发出之后,鱼不动,水不跳,没有一个违建户响应,因此必须采取雷霆行动。今天我们就去拔钉子,把勾老板的违建房扒下来。如遇抵抗,由副队长李剑波带两个人将勾子扭住,其他人听我号令,一起扒房,明白没有?”
“明白。”众人回答。
队员们穿着制服,乘坐三辆水政执法车,威风凛凛地朝金田河边驶来。勾子的违建别墅还没修好,架梁才打到第二层。他盘算着今天是强拆的日子,估摸着会出事,便早早的守在自家屋前,不准外人靠近。太阳两杆子高的时候,屋前一下来了三辆车,车上跳下二十多个穿着制服的公家人员。他开始一怔,继而镇定下来,说:“你们想干嘛,仗势欺人吗?我用自己的钱盖自家的房子,关你卵事?”
李昂山说:“勾老板,你心里清楚,你建房超过了批准的地界,侵占了河道,通知你自行拆除,你不拆,那好,今天我们帮你来拆。”
勾子耍起泼来,拿着一根大棒,横在众人面前,恶狠狠地说:“拆房没门,要命有一条,我看谁敢上前?”
副队长李剑波是个不信邪的,上前就要去扭勾子。勾子一棒扫过来,险些打到李剑波。昂山向队员们挥手,示意大家动手拆房,可这些队员东瞅瞅,西望望,没一个人抬腿行动。昂山又催喊了几次,可大家像没听见一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有人出来帮衬。昂山心里感到特别窝火,这些人平时称兄道弟的,可到了关键时刻,怎么就不好使了呢?
勾子继续耍横,恶语相向。监察队员们面面相觑,不敢近前。就这样僵持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想看看这场戏如何收场。昂山知道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也拆不下一座房来。如果就此罢手,不但失去了政府部门的公信力,他李昂山也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他恼怒自己的队员袖手旁观,更懊恨自己力不从心。怎么办呢?李昂山想到,他过去当包工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他有一帮农民工兄弟,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一呼百应。他指向哪里,大新小新,新明新宽就打向哪里,不会像现在这样,众人看他的笑话,叫他下不来台。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了打算,叫李剑波在这儿维持局面,自己避开众人,给大新打了一个电话:
“喂,大新,你在哪儿呢?”
“昂山大哥,我在砖厂,小新,新明、新亮都在这儿,还有上次跟你开山的农民工兄弟,也有三十几个在这儿一起做砖。”
“你把他们都叫上,赶快来金田河边,帮我拆一处房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叫你的,你必须帮我一把,不然,我今天就惨了。”
一听昂山大哥遇到了难事,几个发小急了,连忙放下手中活计,骑上摩托车,向金田河这边赶来。不大工夫,摩托大军轰轰而来,把勾子的屋场团团围住。大新他们一到,昂山壮了胆,厉声问道:“勾子,你到底自己拆不拆?不拆我就叫人扒了。”
勾子撒泼耍横,挥舞着棒子说:“谁动棒死谁!”
大新一个箭步冲上去,夺下他的棒子,说:“勾子,你自不量力,不想活命了,在我大哥面前还这样横蛮。想打架是吗?你听好了,我只要一只手就掐死你,你信不信?”
小新问:“大哥,还真扒?”
“真扒!”昂山坚定地说:“给我上!”
于是大新小新把勾子摁住,新明新亮抡起大锤就往墙上、柱上砸,其他农民工兄弟一起动手,没多久的工夫,两层房子就扒平了。围观的群众,一个个拍手称快,喝起彩来。
大新小新放开勾子,正准备回场,不料勾子捡起地上的一根大棒,朝抡大锤的新明打去。新明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摁着腰站不起身来。李剑波见勾子用棒打伤了人,赶忙上前制服他,将他扭进车里,带回县里接受处理。
跟打仗一样,仗是打赢了,可昂山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心里甜酸苦辣咸五味杂陈。可恼可恨自己的队员袖手旁观;可亲可敬大新小新仗义出手;可惜可叹新明受伤住院。事后细细一想,自己有点后悔,不该把大新他们一伙牵扯进来,这样新明就不会受伤。但细一琢磨,也觉得无怨无悔,当时情况特殊,就像战场上攻堡垒一样,一心只想把堡垒攻下来,至于用什么方法,没时间去反复斟酌。经过这件事,金田河上的所有违章建筑都自行拆下来了。小凤儿也没食言,她把自己的小杂货铺掀了,在镇子上卖服装去了。勾子因违章建房,妨碍公务,故意伤害被判刑两年。从此,金田镇子上的人们在一起摆龙门阵,又多了一个话题:再狠的人,也不要跟共产党斗狠。共产党办事,只要认真了,谁都斗不过。你看看勾子,一个有钱有势有路子,走一步摇三摇的土财主,还不是关到号子里吃牢饭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