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山与杜局长签下了合同。活儿接稳后,便马不停蹄地来找大新小新和新亮。他知道新明自从那次拆违打伤之后,在医院住了好长一段时间,腰伤一直没有治好。他们一起来到新明家,看看新明的病情,以便确定是否一起参与干活。
新明的家境实在是太穷了。一间土砖瓦屋,拖一个茅草偏房。瓦屋是正房,茅偏当厨房。生活的艰辛,不免使人凄然。新明躺在床上,不能行走。他的女人乔丽亚虽然五官端正,身材娇好,可生活的重担压在她一个弱女子身上,几乎使她窒息,早已改变了俊俏美丽的模样。见来了人,乔丽亚忙起身招呼:“昂山大哥,你们来了,进屋坐吧”。可进得屋来,没一个坐处,家中一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只能站着说话。
昂山看看床上的新明,不免有些心酸,动情地说:“新明,是哥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和勾子斗气,更不该要你们去帮我拆违。我完全可以走法律途经,动用政府公力去解决问题,现在的这个结果,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大新接着说:“昂山大哥,你也别太自责了,谁也想不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事儿都过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们是自愿去帮你的,自己闯的祸自己承担,要怪就怪他新明命不好,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昂山拉住新明的手,说:“新明,我现在有一百个心想帮你,只要有力所能及的工作,我都会要你去做。你们家,我不会不管的”。
新明躺在床上,潸然泪下,他恨自己的腰伤迟迟不得好转,也恨自己从此以后再不能和昂山大哥他们一起干活,更恨勾子这个作恶小人,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昂山又对大伙说:“我这次找你们,就是接到了一个活儿,还跟之前一样,我们一起干。只是新明身体欠佳,恐怕无法参与了”。
大新说:“那敢情好,跟着你干,我们有劲。”
小新说:“不知搞什么路,我们奈得何不?”
“百闻不如一见”。昂山说:“你们不是有摩托车吗,骑上它,带你们去现场看个究竟”。
几个人骑着摩托车来到农业示范园洼地。李昂山指着那一片水汪子说:“就是这儿,看见没有?要把大水冲过来的淤泥弄走,再造成鱼池子。”
小新不解地问:“这怎么弄?稀糊稀糊的,挑都挑不走,抬也抬不了”。
“吹填”。昂山说。
“啥是吹填?过去从来没听说过”。新亮也不解地问。
昂山说:“那我就给你们科普一下,吹填,就是把淤泥和稀,用高压水泵抽走,然后圈住下阵,水回原位,如此反复循环,带走的是泥沙,回来的是清水。不用人挑,不用车拖,效率是机挖车运的好几倍。这是一项新技术,你们没学过水力工程学,这个自然不懂。不过你们也不必搞懂,只管出力就行,我怎么安排你们只管落实到位就行了”。
大新几个异口同声地说“你指向哪里,就打向哪里,保证完成任务!”
说干就干。李昂山带着他们一帮兄弟,架电线,安泵机,铺管子,整天忙得一身臭汗,一身泥水,饿了吃两盒泡面,困了就靠在树桩上打个盹,苦战了两个多月,他们吹填出了一格一格八十米见方的鱼池。杜局长看后,交口称赞,拍手叫好,于是他也信守诺言,很快将工程款一笔付清。
付清了工程款,杜局长心里十分得意,因为别人要五十万还不想干的项目,李昂山四十万就拿下了,且完成得干净利落,不仅节约了大笔费用,而且赶上了秋季放养的时间节点,能增加一季渔业收入。更得意的是李昂山及其几个发小,因为他们打娘肚子里爬出来,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现钱。除去机电费用,生活开销,人工工资,少说也有三十来万的赚头,当这一大堆现款摆在李昂山及其发小面前的时候,他们几乎傻眼了,小新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捧着一扎人民币喃喃自语说:“光阴似箭,人生苦短,有了钱,一定要好好享受生活”。
大新在欣喜之余,则想得更加长远,说:“昂山大哥,这下我们发财了,资金最好不分,有了本钱,得好好找个营生,或者办个什么公司,你当董事长,我们当员工,免得我们几个老是给人打工,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管,我可受不了别人的窝囊气”。
小新和新亮坚决不同意,他俩认为还是包工好,虽然辛苦,但挣钱多,来钱快,现的不抓,不是行家。主张把钱分了,各自揣在怀里,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玩就玩,多么逍遥自在。
李昂山说:“你以为天上会天天掉金元宝砸你吗?这样的好项目,碰一个是一个,可遇不可求,说实话,我们这次之所以能赚到钱,是因为我们掌握了吹填这门新技术,如果按传统出淤方法搞,我们就亏大了,所以说不要奢望还有下一次”。同时,他还想到,过去赚了钱,都是大伙平分,这次新明因为受伤,没有参与,可哥几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光屁股朋友,并且都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分,新亮也要占一份。
当昂山把这个想法提出来之后,这次不但大新小新反对,就连新明的亲弟弟新亮也坚决反对。他说:“他又没有参与,一没出钱,二没出力,凭什么分我们的劳动果实?”
李昂山说:“我是看到我们兄弟一场,加上他又受了伤,生活困难,既然大家不同意,我就另外想办法帮他”。
于是,按照老规矩,昂山、大新、小新、新亮每人八万,剩下的一千二百,山吃海喝,洗脚按摩,狠狠地消费了一把,好好的享受了一次人生。
李昂山身穿蓝布衫,戴个旧草帽,脚下一双黄色胶鞋,手里拎个蛇皮袋子,走进一家手机店里,因为这是他的一个心愿,赚了钱,第一是要给翦洁买个手机。他和翦洁两人从谈恋爱到结婚,些许年了,他还从来没有给她送过礼物呢,这次一定要给她买一个高档点的机子。
走进店门,穿着工装,美若天仙的售货小姑娘拦住他,大声喝道:“喂,这儿没有纸盒子捡噢,出去吧!”她把他当作拾荒的了。
李昂山并没有理会,进到店里东瞅瞅,西望望,小姑娘连忙拦住他,问:“你到底要干啥呀?”
“我买手机”。李昂山说。
小姑娘犯了嘀咕:手机是你这等人用的吗?另外一个售货小姑娘很机灵,看出了昂山的来意,忙把他引到低端手机柜台前,说:“这位大哥,看看这边的手机,好几个品牌,价格都很便宜,质量也好,很适合您。”
昂山细细瞧了一阵,没有上眼,又走到高端柜台前看起来,选中了一款,要小姑娘拿出来细看,小姑娘不肯,说:“这儿的手机都是高端品牌,价格不低,你若真买,我才拿出来给你看,免得拿出来摸坏了,我不好说话,你也赔不起。”
李昂山坚持要拿出来细看,小姑娘有些迟疑,磨磨蹭蹭,许久不给他拿,昂山一见有点冒火,把蛇皮袋子往柜台上一撂,大声说:“你不就是嫌我没钱吗?狗眼看人低!我今天就偏要买它,买定了!”
蛇皮袋子张开了,里面露出一万一捆的人民币,两个小姑娘顿时傻了眼,吃惊地说道:“哇塞,这么多钱,土财主啊!好好好,我给你拿出来,随你看”。
“看看看!还看什么,看准了,就是它”。昂山没好气地说。
“那好,我给你把这台包起来”。小姑娘热忱地说。
“包包包,一台包什么,包三台”。昂山心中不悦,说话还是有点冲。
小姑娘顿时又傻了眼,一下子买三台,她从来就没碰到过这样的阔主。笑嘻嘻地说:“这位大哥,别怪俺有眼无珠,不识庐山真面目。您就是土财主、出手就是大气。好好好,我这就给你包三台”。说着忙不迭试机、打包、收钱、开发票。末了,彬彬有礼地把他送出大门,感慨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年头,啥怪事儿都有”。
李昂山拎着蛇皮袋子,心欢意惬地在街上走着,见到一家银行,他拐了进去,开了户头,存了三万。这三万元他不想让翦洁知道,心里盘算着另外的用处。
翦洁下班回家,一开门,李昂山就一下猛扑过去,把她抱了个牢实,笑眯眯地亲吻着她的面颊。翦洁说:“你来神哒,一连十几天不回家,一回家就猴急猴急地,是饿食了吧,若是饿急了,我们就先上床,然后给你弄饭吃”。
昂山辩解说:“我不是在工地离不开身吗,才十几天没回来陪你,现在工程搞完了,结账了,就立马回来泡老婆,还给你买了礼物”。说着把新买的手机递给她,问:“喜欢吗?”
这下轮到翦洁开心高兴啦,她捧着手机反复观看,情不自禁地在昂山脸上回敬了一个吻,说:“只要是你送的,不管什么,我都喜欢!”
李昂山把蛇皮袋子交给翦洁,要她把剩下的几万元收好,并且一再叮嘱,没有特别情况,就不要动它,因为他想积攒一些资金,然后还老娘一个夙愿,把自家的老房子修一修。
翦洁手头没钱则已,有了钱,她又起了别的心思,她想昂山现在当包工头,挣钱也容易,以后的日子肯定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只是家中清静,无子无后,一定要想办法给他拖个孩子。
李昂山舍不得花钱,原本只想买一个手机送给翦洁,是手机店的两个小姑娘看不起他,他才赌气耍了一次大牌,一下买了三个手机。心想买了就买了,毕竟用得上,一个自己用,一个翦洁用,还有一个送给钟爱书。爱书虽说已是县委办的秘书,这当儿,手机还没用上呢。
第二天,他找了个地方,把爱书从县委办约出来,把手机交给她,她很是高兴,说:“哥,工作一开除,你就发财啦?要不然哪儿来钱给我买手机?看来是老天不要你走士子之路,你天生就是个包工头。也许,你这蔸树原先长在岩包上,现在挪到了平地里,这一挪,反倒把你挪活了”。
昂山说:“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覃诗怀在我背后不断地使拌子,搞掉了我的饭碗,没了活路,可绝路就是出路。我现在重操旧业,与大新几个一起包工,好不自在,赚也多!”
爱书说:“人生之路有千万条,就看自己怎么选择怎么走,好男儿绝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现在有些人拿着好好的干部不当,也要下海经商,尽管你现在下海如鱼得水,可是你头顶上仍然背着一口黑锅——你是一个被双开的人,这既是你的胸痛,也是我的心鲠”。
昂山坦然说:“爱书,何必迟迟不肯释怀?人生一世,总归有些伤痛,再大的伤痛过去了,也就跟翻书一样过去了,何必斤斤计较?人活着就要向前看,要坚信一句话,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