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峦山脚,没人留意到的地方,四个蓝色光芒在夜色中更显诡异。
云游与云逐搐动着手臂,又是一块磐石滚落下来。
原本石块交叠得死死的山脚突然现出一丝幽暗,一个庞然大物映现在夜色之中。
云谷的夜虽是为黑暗笼罩,却又被无数幽光照明,连那皎洁月光也显得暗淡无光。
在无边的幽光之中,在云游身影的遮挡下,那个庞然大物缓缓浮现出来。
一个水桶般大小的厚实脚掌被云游与云逐掘了出来,而那脚掌相连的,却是无数石块掩盖的更深处。
那巨大的人的脚掌映在夜色中化开阵阵寒气,它没有腐烂,也没有萎缩,而是葆有壮实的肉与原本的光泽。
云游并没有停下,他扭动着一腿,艰难而又无情的将那只大脚周围的石块一颗颗搬了下来。
一个体型健硕的尸体赫然映现在森森幽光之中,躺在云游与云逐面前的大脚掌连接着一个肥大的身躯,健壮的手臂比普通壮汉的大腿还粗,再往上,那肥壮的躯干上边却是光秃秃的,阴森幽光里的人形竟然没有尸首!
苍白的闪电划过独峦上空,云游与云逐蓝色的瞳孔放出诡异的光来,而他们面前无首的尸体正散出丝丝寒气,那寒气飘散至虚空,近处,草的枝叶瞬间凝固,晚风中发出咔嚓断裂的声响……
尘封的往事原本就要被世人遗忘,无奈尘世的轮回又将其唤醒。
藏海之上,萧亭的目光再也不全是痛楚,她满眼往事,脸上虽然残存着牵挂,更多的,却是对沉沉往事的迷恋。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丁香’吗?”萧亭忽然的问,更像是重复着一句曾经的话。
沉沉岁月又映现在她多愁的眼中,那是在云谷深处的山顶,那是在一个春末的傍晚。
云峰递上从身旁折下的丁香花枝,低着头问着腼腆羞涩的萧亭:“你知道,它为什么叫‘丁香’吗?”
萧亭茫然的嗅着手里散出淡淡清香的丁香花儿,好奇的摇了摇头。
而此刻在她面前的,不再是曾经那个少年了。
云惜面无表情的盯着母亲手里的丁香,无力的摇了摇头。
萧亭沉吟了片刻,终于迷醉到自己沉沉的记忆中来。
“曾经,云谷大地上出现过三位英勇战士,他们骁勇善战,又情同手足。”萧亭毫不思索的道来,更像是复述着曾经的话、曾经的传说,“不过,三位英勇战士却在同时恋上了一个美丽姑娘,那姑娘天生丽质却又多情善感。”
“那时的八荒之内动荡不安,号称纵横六道、驰骋三界而不可一世的蚩魂在所过之处燃起无尽战火,百姓民不聊生、世间生灵涂炭。”
“就在蚩魂一路南下,带着无尽战火燃进云谷时,三位战士为了保佑云谷太平,更为了护全所恋姑娘,也为了不叫自己分心,为了不因争爱与手足残杀,他们居然将自己的头颅斩下,凭着毫无欲求与不知痛楚的躯体与蚩魂大战了三天三夜!”
“蚩魂虽然没死,却惨败。而三位无首战士已泣尽所有心力,疲倦的躺了下来。”
“无首战士缓缓闭上眼,他们感受不到痛楚,也再也想不起心爱的姑娘。三位壮士的尸体躺到了一起,人们为了祭奠勇猛无畏的猛士,在他们身上垒起了最高的山峰,山峰经年常青,世人皆称那山峰为‘独峦’!”
云惜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她怔怔的望着沉醉中的母亲,像是忘记了痛楚。
“就在无首战士死去的第三年,那山峰上居然开出了幽紫色的花儿,素雅且清香,却是云谷之中未曾见过的花儿!”
说着,萧亭将手里的丁香花儿露了出来,另一只手蘸着海水在船上比划着写下了一横一竖的“十”字。
伸展开的“十”形如同萧亭手里的丁香花瓣,在空中平整的展开着叶瓣,一横一竖的支起四瓣叶片来。
她伸出手捻花的手,将“十”上方出头的半竖遮掩了去,又用右手去数那遮了一角的字形:“一位,两位,三位战士……”
很快,萧亭又挪开了右手,像是对着云惜在说,却更像是自言自语:“这个没有出头的横竖,像不像英勇的无首战士?”
云惜苦笑了一声,却是低声的将那个字念了出来——“丁!”
淡淡的海风轻轻的吹来,萧亭沙哑的声音缓缓的补上了一个字——“香”。
终于,她从沉沉岁月里苏醒过来,遥远的西天亮出一片惨烈光芒,点点星光缀点着西天,无尽的幽暗深处被照得通明。
“幽幽丁香,无尽相思。”萧亭默默的念了出来,那声音渺茫,在这茫茫海面上却清晰可辨。
处于哀伤中同行的云谷百姓轻声跟着念了出来:“此行虽远,愿与君随……”
隐秘的云谷之中,巍然独峦之外,一片幽暗的瘴气里缓缓映出四个幽蓝色光芒。
两个笨拙的身影一前一后的拖着身后庞然大物走进了夜色之中。
云逐与云游露出狰狞的獠牙,没有丝毫吼叫,他们艰难的拖出三具尸体,冰冷尸体所过之处瞬间凝结一片白霜,云逐与云游原本血肉模糊的手臂像是冰封住一般聚了一层冰霜。
即便如此,云逐与云游仍旧毫无痛苦的拖着身后比他们高大几倍的尸体。
层层寒气飘散在尸体周围,那健壮的尸体一片苍白,硕大的手掌平摊开无力的五指,幽微的绿光映在它无头的脖子上,那脖子里赫然映出一个洞口直连着尸体的内脏,从那洞口望去,尸体里像是有黑气翻滚,却终究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废墟之中,一个蓝色宝珠在空中旋转着,周身缭绕着一团黑紫浓烟。
浓烟深处缓缓走出一个巫师,右臂上的青蛇投出长长的信子,另一只臂膀上亮着血红色的曼珠沙华。
宝珠在层层浓烟中翻滚,巫师闭上了双眼,双手向着上天一上一下,像是作着诡秘法术,她带血的口在虚空中吐着无人知晓的咒语。
云逐与云游早已将无头的尸体放下,他们如同丢了眼睛一般在原地盘桓,又像是瘸了一般拐着错裂开的腿骨。
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动静,空中只有巫师隐秘的嘴脸不停的吐着奇怪的语音。
原本平摊开五指的无首尸体仍寂寂的躺在原地,冰凉的肉身散开一片寒霜。
又是一个闪电划过,照亮了幽光中的一切。
那平伸直的五指居然根根曲折的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