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才刚刚复苏,云谷沉沉的废墟之中刚萌生些新嫩的绿芽,山林之间才听见几声凄清的虫鸣,谁也没有料到平静的藏海会突然变得狂暴。
云梦城沦为废墟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蚂蚁排成长队朝远方逃去。
在蚂蚁大军背后,汹涌的海水卷着山间的泥石泄入山谷,地面开始剧烈震颤,抗水拍打着厚实的山体,绵延的山脉一下子淹没在沉沉海水之中。
庆幸的是,这里没有人影。那吞没天地的潮水灌入云谷,无数近海的山峦瞬间被淹没。
一切来得太突然,整个云谷的无尽山脉都传出一阵低沉的震颤。
远在东方的独峦突然晃动了下,人们放下手中的活儿,四下张望着,却并没有发觉异样。
穹窿之内,良田被植上庄稼,石块被垒作屋舍。一切才刚显露出向荣的气息。
海上巨浪并没有很快卷入这里,人们虽然发现了异样,却又并未发现什么。
不知处前,除了修行法师们还有云衍、云宙和云途,他们明显的感到了地面的震颤,很快就站到了殿前,朝沉沉的山谷望去……
九幽深处,忘川河边。
在无尽的曼珠沙华下静候了一天一夜的云辉和小菁似乎再也忍耐不住。
身前,云岚仍旧长眠不醒,层层叠叠的曼珠沙华将他寂静的身躯掩作一座矮小的坟墓。
此前的大巫师也已消失不见。
原本四肢如被束缚住一般的小菁在大巫师离开后的一瞬间又好了起来,即便这样,她仍旧是待在原地,沉浸在云辉哥哥挺身而出挡在自己身前和云岚师尊沉沉睡去的悲戚里。
不知何时,云岚的仙鹤飞了回来,它落在云岚身边,迟疑的来回走动着。
“要不,我们走吧!”云辉环顾了四周,这忘川河当是九幽最深处了,除了忘川河中不时传出一阵痛苦的嘶吼,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影了。
小菁呆坐在原地,她明白一直待在这里绝不是办法,但看着身前沉沉睡去的云岚爷爷,于心又有些不忍:“我们把云岚爷爷留在这里么?”
曼珠沙华下,小菁的声音飘忽得带了几分不舍与眷念。
若不是云岚师尊,他们又岂会安然的来到这九幽深处?
云辉没有作声,而是在层层叠叠的曼珠沙华下摸到了一只手臂,他浑身使劲,尝试将云岚背起来。
或许因为此前并未触及,如今才发现,原来云岚师尊的身体居然这般轻盈!云辉不费气力的将云岚师尊扛了起来。
“走,我们沿着忘川河绕过冥界!”说着,云辉朝沉沉的冥界望去,无数阴魂在地底发出阵阵咆哮。
“云辉哥哥,”小菁想起大巫师离开时说过的话,“你觉得大巫师说的会是真的么?”
身旁,趴在云辉肩头的云岚仍旧是一动不动,苍白的脸色毫无生气。
仙鹤仍旧弥留在侧,像是在作别已逝故人。
“我不知道!”云辉似乎从来不曾去想这个问题,自从云谷离开后,他便愈加想念远去的亲人,如今除了小菁仍伴在身侧,便是背后这个年老的人了。
“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云辉走着走着,突然的说着,那话语声如此坚定,像是在提醒自己,“他毕竟是云岚师尊!”
小菁没再作声,她牵着神尊紧紧的跟在云辉身后。
身侧,曼珠沙华交汇出一片血红的天色;原处,幽深的瘴气隐没了诡秘的九幽大地。
云谷愈来愈遥远了,深入九幽便难闻乡音了。
独峦之下,一时间响出一片喧闹声。
谁都没有想到低处的藏海之水竟会逆流而上,直卷入云谷,人们更没有想到,这远踞此地的独峦也难以幸免。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泛滥的洪水并没有了云梦城外那般吞没天地的气势。
卷入独峦的海水顺着溪流袭来,即便那厚实的穹窿也没能将其拦下,独峦之下一些新兴的庄稼一时间都被淹没,人们捶手顿足却又无可奈何。
幸好,新修的屋舍并未被淹没,人们在海水卷入前将牲畜驱赶到独峦山上,独峦之上一时间又多了密密麻麻的生灵。
真是多灾之年,云谷之中灾祸连绵,有些性情柔弱的百姓无助的望着被淹没的云谷,一时间落下了热泪。
或许是念及已故之人,人们神色凝重。
或许是悲悯云谷命途,人们无声唏嘘。
曾经千百年来的安定祥和,如今却落得这番模样。大火、毒瘴、洪水……
这一年注定是苦难的一年。
因为山峦绵延,层层的山峦已将那排山倒海的巨浪削弱不少,人们也因独峦的挺拔得以提前知晓洪水袭来,没有任何伤亡,空气中仍旧飘荡着无尽的忧伤。
“怎么会有这般汹涌的洪水?”云途为流离的百姓惋惜着。
身为佐政大丞的云衍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望着沉沉的山谷,浑浊的洪水非但没能朝低处流,反倒是朝着这独峦的高处卷来!
暗涌浮动的云谷藏着太多的未知。
云宙从高僧眼中看出了无奈,只好不做声的凝望着眼前的一切。
作为谷主,他面对的苦难实在太多,天灾人祸皆是他无能为力,深深的自责援上心头,殊不知,曾经父亲云峰也是这般无助而痛楚。
“东方!”云问大师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林间的风儿轻轻,他薄薄的衣角却剧烈的翻滚起来。
云宙回过头,茫然的望了过去。
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云问大师如今居然来到这嘈杂的人群之中,想必是有紧要的事儿。
“这洪水来自云谷东方!”云问眼中溢着不安。
“东方?”云途简单的点头示意后,终于掩盖不住自己的好奇,他看了看面色凝重的云宙,又转过身来,满是疑惑的望着云衍,“云谷之中哪里曾积过这么多水?”
“不是云谷,”云衍眼中也透露着惶恐,他摇了摇头,却是望向遥远的东方,“而是藏海!”
云途大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料这云谷千山万水,越过万重山的潮水却仍旧如此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