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子脸涨的通红,一边巴拉着胡子,一边故作镇定的说:“只不过,需在二人之间……呃……放弃一人。”他将“放弃一人”四个字说的很小声,说完抬眼偷瞄贺凤语的脸色。
“什么?!”二人又异口同声的惊叹道。
“此事万万不可!他们兄弟二人都是我的心头肉,让我这为娘的放弃一个,不是等于杀了其中一个吗?道长!我求求你道长!只要能救回我两个孩儿,我贺凤语就算舍了这条贱命,也在所不惜!”凤语扑通跪在华西子面前,泪水夺眶而出。
“……少夫人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受不起,贫道着实受不起!你且起身……哎哎哎!事到如今,只有出此下策了!”华西子急的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踌躇片刻,一拳打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
“哦?道长快快说来。”张九元将儿媳扶起,急促的问道。
“他们的精魄,恶煞无比,这世上只有一样东西降的住,便是天师赐予我的三面蜈蚣,只是这蜈蚣……只有……只有一条,救此失彼,根本镇不住两具凡胎啊!”老道说到此处,见二人若有所思,咽了口吐沫,继续说道。
“我见二位,取舍不定,不如……不如将二人精魄共附于一体,他们二人是孪生兄弟嘛!肉身一模一样,虽美中不足,但也算周全。”
“这……两个人如何能共用一副肉身?”凤语不解的问道。
“少夫人有所不知,贫道下一道安魂符,可另其中一人长眠,另一人独享人世,以此十年为期,交替使用,一来可以镇住煞气,保住肉身,二来嘛,两位公子都可以存于这世上!只不过每隔十年才会舒醒,不会拥有另一方的记忆……”老道娓娓道来,心虚的看着眼前二人。
“这对双方,好像都不太公平。”张九元双眉紧锁,一只手死死的抓住窗台。
此时,窗台外墙下面蹲着一个人,是张卜武,他静静的听着这一切,不悲不喜,不怒不惊。
“呃呵呵……二位三思而后行啊,只是不要误了时辰,待会辰时一过,天色大亮之际,两位小公子都得魂飞魄散,就算神仙也难救了。”老道挠着后脑勺,小心翼翼的踱到一旁去了。
“老爷,凤语想要一试。”一丝刚毅的目光从她眼睛里溢出来。
“凤儿,此事非同小可,你……”
“老爷,他们兄弟二人都是张家的血脉,卜文走时,我曾暗暗发誓,绝不让他们二人再有不测,凤语再不想经生死离别之苦,况且,我给他们取名无怨无悔,也是不想此生留下憾事,他们才来这世上百日,怎么能不看看就走呢。”她语句清晰又坚定,果敢又长情。
“人生不过百年,他们二人如若这般存于世上,才能享几年光景。”张九元还是很犹豫。
“这点将军大可放心啊!呐,他们二人精魄长眠之际可是没有半点耗损,故常人可活百年,这两兄弟便是二百年,非但寿命如此,就连这肉身也跟着衰老的很慢呀……”华西子似有些兴奋的说道。
听到此处,贺凤语再次望向张九元,渴望着得到一家之主的肯定。
“罢了罢了,你终归是无怨、无悔的娘,你做主便是。”张九元虽是背对着凤语,但他知道此时这个母亲正神情憔悴的看着自己,他实在不敢扭过身去,正视她的眼睛。
“老爷放心,此后的种种因果,是福是祸,皆有凤语一人承担。”她哽咽的说道。
“哎!既然如此,贫道就要准备法事啦!二位请先行回避,此事不出三日便妥!嗯。”
“如此,便有劳道长了。”两人揪心的走出门外。
彼时,只见那老道,从葫芦内取出一赤色的大蜈蚣,通体发亮,长了三个脑袋,六只眼,无数双手脚密密麻麻,顺着老道的指尖爬至他的手心,最后蜷成一个圈,老道见它这般模样,嘿嘿一笑,遂又用手凭空写下一符语,指尖一点,符语嵌入蜈蚣体内,只见这蜈蚣似得了令般,朝其中一名婴孩爬去,爬到他的胸间,摇头摆尾的消失了。
再看这道士,一个旋身,腾空而起,盘腿落于对面的桌子上,正对着两兄弟。口中快速的念起咒来,此时,另一张桌子上的葫芦突然玄起,葫芦口对准了兄弟二人,突然,从中飞出两个发着紫光的光晕,直窜入其中一人的体内。
此刻,老道突然间睁开了眼,大喝一声:“什么人!”见没人作答,一个翻身跳出窗外,一把揪住了墙下的张卜武。
“你是何人?!胆敢叨扰道爷我作法!”华西子气的直吹胡子。
“晚辈张卜武,刚与前辈商议要事的二人,一个是家父,一个是家嫂。”张卜武不慌不忙,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既是如此,速速离去!”
“呵呵,晚辈还有一事相求。”他虽躬身作揖,却抬眼挑衅的看着那老道。
“嘶——!你这小子,床上躺着的可是你亲侄儿!耽误了大事,不怕你爹打你屁股啊!啊?去去去!”老道不耐烦到极点。
“呵呵,那就要看家父能否原谅您在先了。”
“什么什么?我是你张家的大恩人,你这般口无遮拦啊。”
“明明能救两个人,如今却要一分为二,嗯,不知父亲大人得知此事,是何感想。”张卜武直起身来,眼神戏谑的看着他。
“你!血口喷人!”老道又气氛又慌张。
“如若真是晚辈血口喷人,料事如神的天师尊驾,又岂会不知张家诞下的是两位灵童,却只给了一副良药?”张卜武一语中的,他见那老道一副丢了魂的模样,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
“莫不是前辈白日里,坐在那葫芦上睡着了,落入水中,跑了一只。”老道被张卜武问的哑口无言,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你你,你这后生,跟踪我啊。”
“小生不敢,稍加推理,外加些演卦之术,能料到,也不难。”
“你,究竟想怎么样!”老道有些后悔亮出底牌。
“晚辈张卜武,想要,拜道长为师!”张卜武毕恭毕敬的作了一个揖。
“什么?!你这小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前辈不必惊慌,先行作法,三日后的这个时辰,我在后花园的亭中等您,到时,自有分晓。”张卜武利落的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了一头雾水的老道。
次日,张府摆下盛宴款待华西子,席间只见他大快朵颐、狼吞虎咽,虽是出家之人,却也酒肉不拒。
“啊,早听说这殃安城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堪比京师啊,没想到还有此等海味佳肴,真是块宝地啊!”只见他满嘴油星的说道。
“道长对我张家有大恩,这点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说起来,家父还要唤道长你为师伯。”
张九元饶有兴致的给他添了杯酒。
“嗯好说好说,想当年在空山上,你家老爷子还是个半大小子,性情顽劣,可把我那师弟气坏了。”说到此处,两人大笑,笑声传到了贺凤语的耳朵里,她此时可没有这个心情谈古论今,一心念着自己的儿子们,却又不敢前去探视,恐怕坏了阵法,前功尽弃。
到了第三日,眼瞅着功成之时,老道许二人近身观法,凤语终于见到了儿子们,他们虽未清醒,却不再似那日冰的冰,烫的烫。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
“道长,究竟哪个会醒过来?”她走上前,小声的糯糯问道。
道士听后笑笑不作声,走到两兄弟面前,取出一张符,闭眼念了一阵后,一抬手,只见那道符不偏不倚的,正好贴在了其中一名婴孩的脑门上,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贴有符咒的婴孩就嗖的一下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啊——!”凤语不由大惊,捂住嘴巴,咬紧拳头。
孩子消失后,只见那道士抬手一挥,那道符便随着他挥手的方向,飞至了另一个孩子的襁褓内,此番作罢,道士回身收手,好不利落。
凤语见状,忙赶上前去,俯身扒开襁褓,只见那孩子虽闭着眼,眼珠却在眼皮下咕噜噜的转,殷红的小嘴也上下蠕动着,凤语再往下看,只见他的胸膛上多了个“青龙”胎记,只见那青龙虽闭着眼,但也凶神恶煞,栩栩如生。
“贫道已将小公子的精魄归于体内,今日正好是二月二龙抬头,待十年之后的此时,便是另一位小公子的复苏之日,二位切记。”
惊魂未定的两个人连声称是,虽然眼前的一切都令人无法相信,但看见儿子有了起色,凤语不由的喜极而泣。
当晚时分,华西子如约来到了后花园的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