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痕自慕容琛背上右边蝴蝶骨的位置斜向下一路到背心,仿佛狰狞的巨虫,云裳微微皱眉,试探着伸手轻轻去触碰他的伤疤。
细腻柔软的指尖温柔地抚上那道伤疤之时,慕容琛轻颤了一下。
云裳慌忙收回手,说来好笑,他们虽然已经成亲这么久了,可这还是她第一次触碰慕容琛的身体。前些日子慕容琛虽然日日都去椒房殿,却从未留宿过。
“是不是很疼啊?”云裳柔声问道。
闻言,慕容琛整个人僵了一僵,转身紧紧回抱住云裳,恨不能将她揉进骨血。
这一刻,他可以肯定,云裳,就是笑笑。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和笑笑被叛军一路追杀,他们拼命地跑,可怎么也跑不过那个杀手,慕容琛那时年纪虽小,却是玲珑心思,自然知道那些人都是冲他来的,他若是死了,那些人便不会再为难笑笑了吧?
眼看着杀手举刀刺下来,剑身的寒光闪到他眼睛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护着笑笑。
那时他就是这般将笑笑护在怀里的,砍到他背上的时候,真的好疼啊,疼得他龇牙咧嘴,那种撕心裂肺的疼,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可那人砍到一半就停住了,他抬头就见笑笑拿着箭努对着那人,回头一看,那杀手被笑笑当胸一剑射的死不瞑目--那是笑笑第一次杀人。
是为了他。
他当时伸手去捂笑笑的眼睛,不忍她看--他怕她留下阴影。
触到的却是一片湿润。
笑笑哭着将手从他背后拿到跟前,手上染满了他后背的鲜血。
她哭着问他,“你是不是很疼啊?”
那女孩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到双手沾满鲜血、沾上人命,皆是为了他。
后来他玩过的女人,有为了荣华富贵的,有为了荣耀地位的,也有家族权势斗争的牺牲品,有说爱他的,有同他虚与委蛇的……
各种各样的女人都有,各怀鬼胎。
只是从未有过一个笑笑那样的人,能值得他以命相护。
也从未有过一个人像笑笑那样,与他风雨同舟,不惜所有、不论代价也要护着他。
其他女人看到他背上疤痕的时候,有吓坏了的,也有违心夸他一句英勇的,却从未问过他:疼不疼?也只有笑笑会这般待她。
是了,慕容琛想起云裳在酒楼就替他拦了一箭的,也一样的喜欢桂花糕,一样的精通奇门遁甲。自己真是脑子不开窍,到现在才认出来。
云裳被慕容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又想起他背上的疤痕,只好任由他抱着,就听他在自己耳边深情的说,“你终于回来了,我找了你好久,真的好久。”
云裳分明感受到,虽然他已经极力隐忍克制,字字句句里的思念已经遮掩不住,溢了出来。
云裳也抬手抱住慕容琛,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嗫嚅,“我等你认出我,也等了好久了。”
慕容琛抱着云裳不肯撒手,最后还是云裳威逼他才肯罢休。
云裳喘了一口气--刚刚没被他那么勒死还真是命大。
“弄疼你了?”慕容琛柔声问道。
云裳笑着摇摇头,慕容琛好像和以前有点儿不一样了,虽然以前对她也很好,但现在对她那就叫宝贝得不得了,对细节体贴入微,小心翼翼。
“没有,是必须要给你运功了,马上就晚宴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慕容琛笑眯了眼睛,“一高兴就给忘了。”
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拉过云裳,“你刚刚哪儿受伤了没?”说着就要检查。
云裳无奈地笑着说,“没有。”
见慕容琛还是不怎么放心,云裳轻轻勾住慕容琛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含笑说,“没有,一点也没有,你把我保护得很好。”
慕容琛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吻了吻云裳的额头,如视珍宝,“我定会护你一世周全,笑笑。”
云裳有些莫名,笑笑?是让她笑一笑吗?云裳没有多想,眼下还是先给他运功要紧。
慕容琛对着窗外的某个角落使了个眼色,抬手挥了挥,示意--不用查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胡丹王宫,晚宴。
云裳和慕容琛到的时候,胡丹王和一众大臣已经在座等着了。
高坐在王座上的自然是胡丹王,主宾的两个座位空着,不用说,定然是留给慕容琛和云裳二人的。
二人落座,抬眼才发现对面是张熟悉的面孔。面色微红,眉宇冷傲--正是羌笛。
只是她这次没有穿着那身不合身的骑兵服,而是一身大红色的连衣裙,更衬得她肤白貌美,有一种异域风情,勾魂摄魄的美。
二人看过去时,羌笛正好也看向这边,刚好和云裳隔空对视。
羌笛以主人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在这里,她是胡丹的公主。
云裳微微眯了眯眼睛,抱以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和她作对不要紧,但伤了慕容琛,可别撞到她手上,否则她绝对不是射一只没有箭头的箭矢那么简单。
慕容琛轻轻握住云裳的手,冲她笑了笑,示意她不必放在心上。
二人之间的互动看在羌笛眼里,怎么看怎么更不是滋味,看着云裳的眼神也冒着火气。
云裳扶额,怎么也想不起来,除了那一箭,她还有什么得罪这个胡丹公主的地方吗?
胡丹王也看出来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举起酒杯,隔空对慕容琛和云裳说道:“慕容陛下,云皇后,请。”说着,向二人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慕容琛和云裳共同举杯,对着胡丹王点点头,异口同声道,“请。”
羌笛瞥了一眼他们夫妇二人夫唱妇随的样子,仰头灌下一杯酒,一脸怒气。
慕容琛却仿佛生怕她不够生气似的,夹了一个虾仁放在云裳碗里,动作极其自然,仿佛做了千百遍似的,看得羌笛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云裳眼睛亮了亮,她的确是喜欢虾仁,慕容琛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好像也并没有和他说过啊。
随即又暗自摇头苦笑,她也太多疑了,大多数人都挺喜欢吃虾仁的吧,慕容琛那么聪明,估计也是猜到的。
看着云裳吃虾仁吃得开心,慕容琛便将自己碗里的也夹给了云裳,自己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他一直都记得,笑笑说过,她最喜欢吃虾仁的。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买不起,他便挽起裤脚下河摸虾。
她能为了他不顾一切,他舍弃了君王的架子下河摸个虾又算得了什么?
他记得那次笑笑吃得很开心,他还答应他,以后要让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只是后来再没有机会。
还好,慕容琛松了一口气,他还没有伤害她,也没有对定远侯出手,没有痛失所爱也没有残害忠良,一切都还来得及。
幸好,他发现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