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沈一回来向徐锦复命。面色平静，仿佛刚刚卸了别人一只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对沈一来说确实算不了什么，他们都是些久经沙场的杀才，卸人一只臂膀和吃饭喝水没区别，至于那人是什么王爷之类的就不在沈一地考虑范围之内了。随着将军征伐各地的时候什么王爷，门主的砍得还少吗？一刀下去还不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挠着头憨厚的向沈易一笑道：“小人鲁莽吓着少爷了吧？”
沈易连忙摆手道:“没有的事，还要多谢沈一叔叔出手相助。”
沈一呵呵笑道：“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徐锦笑道：“好了，沈一你先下去吧。”
“是，夫人。”
沈一退下后，徐锦看向小白和孙婉婷轻声笑道：“婶婶有些失态了，许久不曾有这些污言秽语入耳，一时恼了心神，这些年养气功夫倒是白费了。”
孙婉婷摇摇头道：“不要紧的婶婶，只是”，小丫头摊开手帕上面有一些血迹点点，担忧道：“小易哥哥的脸被划伤了。”
小白擦着沈易另一边的脸颊气鼓鼓地道：“明明是他们不对，还要我们道歉。好不讲道理。”
徐锦看向沈易道：“易儿如何？需要回府处理一下吗？”。
沈易感受着小白柔柔的手指，笑道：“没事，一点擦伤，不打紧一会儿就没事了。”
其实只是被草地上几根细草勒出一些血痕而已，对沈易来说算不得什么严重。前世顽劣时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还是随便处理下就没当回事了。
被那宁王世子打搅，众人也没了闲谈的兴趣，随意吃了些点心便收拾了往寒山寺而去。
......
往寒山寺而去的小阶并不算陡峭，每一阶刚合抬脚的高度。比起沈易前世大学里那一步太宽，半步太窄的台阶显得人性化多了。
沿阶进入山中，在周围古树的遮挡下，略微显得有些昏暗下来。倒是林中透下光线照在树叶之上苍翠欲滴。
小山不高，道路却是颇为蜿蜒曲折。沈易习武筑基到也还好，眼下刚及半途尚还有余力。只是可怜了两个小姑娘，从小锦衣玉食，出门车马相随，何时吃过这种苦头。
看着两个丫头额头细汗浸湿发丝，小胸脯一鼓一鼓气息不匀，喉中燥气喘的连带着细细音腔都有些沙哑。沈易恨不得把沈大将军军中重炮给拉出来轰平了这小破庙。
信民奉上香火已是对那几座大佛足够的敬重，不然合该那大佛高僧穿着破烂袈裟在这林中与虫兽为伴。佛度众生，岂有不度虫兽之理?说不准这才是佛法高深，众生平等所在，度了这山中野兽立地成佛也不一定呢？
偏生这寒山寺沽名钓誉设这十八道蜿蜒山路，言称信民意念不坚，过此十八道弯，可劳其筋骨，坚其信力，使其信徒明悟佛理。狗屁道理。沈大少爷还没上山就对这寒山寺没甚好念想。
好在这帮和尚还算是有点良心，沈易和自家娘亲挽着两个小丫头及至山腰时，此间林木已经不似山脚一般合抱之木，枝条横生。而是数年小木，剪裁齐整。山腰有一片平地，地面以青砖瓦石铺设而成，严丝合缝不下于魏国公府。一耸红亭矗立，大理石制成的桌椅摆放亭中可供人稍事休息。
扶着两个小丫头在亭中坐下，沈易抬眼见这亭中横梁，桌椅似乎有刀斧劈砍印痕。走到一处较为明显的痕迹面前用手一模，入木三分。可见使刀之人下力有多狠，一刀下去怕是难以活命。
寒山寺也算是执京畿中佛门牛耳者，怎么会有这种凶戾痕迹保留下来，而且瞧着横梁其余地方都打蜡抛光，宛若新立。就这几处刀斧痕迹不见处理似乎是有人刻意保留。寒山寺留着这玩意儿干嘛？
沈易向徐锦问其中缘由。徐锦叫身旁侍立的大丫鬟拿出竹篮中琉璃暖石制成的水器给几人倒了一杯尚有余温的温水笑到:
前朝时寒山寺可不似眼前光景，前朝尚佛，武末帝更是痴迷其中。三迎三送寒山寺高僧舍利。每次叩身执礼，敬若神明。佛教被立为武朝国教，这寒山寺主持也是当朝国师，一届僧侣居然凭着口舌之利执掌朝野，岂不可笑。
半部论语治天下沈易听过，一部经书理朝政还真是闻所未闻，怎么治?坐在朝堂上念经吗？为众生祈福，还有点符合了黄老之术无为而治的理念。
不过这是真的是无为，以至民不聊生，国朝破灭，武末帝吊死在了后宫中那颗据说天下仅有，歪歪扭扭的菩提树上。最终在破城义军的熊熊大火中化为一捧灰烬。
徐锦也对前朝昏庸嗤之以鼻，嗤笑一声道:这讲究六根清净的寒山寺在末帝时，可没少将那些阿堵物揽进山门。寒山寺纯金大佛，黄金填屋可不是空口无凭。武朝破灭之后，惹得绿林大盗眼红不以，数十山头帮派围攻寒山寺，寺中三千僧兵与之鏖战数天才保住香火不灭，不过那三千僧众也算是死伤殆尽，屋舍庙宇焚毁无数，金珠美玉被掠夺一空，元气大伤。在中土战乱的几十年间，封闭山门直到靖齐两国停战之时才重新开始布施民众，重建香火。
徐锦说到此处咯咯笑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寒山寺正待恢复往昔辉煌时，却不想，我靖国皇室不信此怪力乱神之说，况且靖国刚刚安定下来，武林中人自持武力行什么侠义之举，搞的各地官府烦不胜烦。陛下一纸律令叫你爹带着右羽林卫铁骑将靖国武林从南到北犁了一遍，顺带将野心勃勃的寒山寺敲打了一番，你爹带着大军到寒山寺门外巡视半天那帮和尚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将靖国律法条文迎入藏经阁供奉起来，以示尊崇。还下令山门弟子在官府登记造册，你爹才领着大军去往别处。
说起随沈大将军征战各方的场景，徐锦身后站立的沈一等人也是忍不住一脸的追忆之色，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马踏山门，剑斩豪侠的岁月。
所以啊，朝廷大军退走之后，本来重新建亭立阁的寒山寺将这僧兵与匪徒交战的痕迹保留了下来。徒做遮羞布罢了。
休息得差不多了，徐锦命人收拾好水杯杂物，拍拍手领着众人继续向前走，道:这寒山寺礼佛还是算了吧。当做风光秀丽的游玩之所便好。
上了半山前面不远便是寒山寺山门所在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寒山寺主持都亲自带着一众僧人在庙前迎候。锦绣诗书传家的魏国公府女主人还是礼节性带着几人在寒山寺新立的镀金大佛面前上了一炷香，顺带往功德箱里放了厚厚一沓银票。双手合十，虔诚得好像当初沈大将军兵围山门这回事儿不存在似的。
徐锦一沓银票放下之后身旁几位僧人礼佛的动作都更加虔诚了些，那慈眉善目的老僧更是尤为的和善了。
上香之后，徐锦要在殿中礼佛，没办法主持大师都来了，沈夫人还是要表现出对寒山寺的尊重。
主持老僧退下众人，独自带着沈易几人在寺中闲逛，两名护卫远远落在身后。
老僧号悲苦，说是一生见证神州烽火，山门破碎，师门师兄弟追随我佛而去。不幸之事加身难逃，所谓悲苦。
沈易对寒山寺没什么好感，却对眼前这个絮絮叨叨，仿若是对晚辈追忆往昔的年老僧人有一股难以言说的亲近之感。如果不是徐锦介绍时说眼前这位须发尽白，却是脚步轻盈，中气十足的老僧已经一百余岁的话，那就真和寻常老人一般了。
偏生两个小丫头对大师苦难的一生不感兴趣，倒是对大师阳光下熠熠生光的大光头颇有兴致，窃窃的落在大师身后咬着耳朵。到是身子不乏，脚也不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