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五岁
要说街坊邻居中最完美的，就是萨拉一家了。
萨拉一家几年前从宾夕法尼亚州搬来纽约，当年，小区里的住户看见一辆劳斯莱斯带领着几辆巨大的卡车，开进了整个小区最大最昂贵的独栋别墅。后来，他们听说这家人中的父亲是一位优秀的律师，他的妻子则是宾州地产大亨的千金，肤白貌美，是名媛中的范本。他们的孩子读着当地学费最贵的私立学校，穿着最新款的名牌，玩着最酷的玩具。可以说，他们这一家，另所有人称赞和羡慕。即使在学校里，萨拉和哥哥姐姐也是很受追捧的“小明星”。
02 七岁
太阳落山了，仆人们带着疲惫的神色匆匆地拉上了厚重的窗帘，昂贵华美的布料将金灿灿的阳光阻挡下来。
萨拉坐在卧室中的地毯上，面无表情地摆弄着娃娃，任由黑暗笼罩着自己。
“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啊？”她问娃娃。
娃娃自然不会回答，它沉默着。
萨拉又盯了它一会，感觉很无聊，于是重重地把它摔到了墙角，发出了微不足道的撞击声。萨拉起身，想要去院子里散散步。她路过父母的房间，袖子上的花边缠住了门把手，萨拉一下没站稳，狠狠地摔了一跤，膝盖碰触地面的声音如同之前被扔在墙角的娃娃。她吃痛，紧紧地咬住嘴唇，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她清楚地听见父母的房间了传来吵架声。
“艾玛，你冷静。”
“我他妈怎么冷静?！凭什么要我来帮你收拾烂摊子？”
“嘿，听着。我也不想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谁也没想到那女人的母亲会起诉我。”
“哈，哈哈哈哈？约翰，你真是一个愚蠢的，讨厌的，没有责任感的渣男。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睛！要不是你和那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搞在一起，还让她怀孕，给了她勒索你的借口，事情会像现在这样?！”
“艾玛，别这样。我会搞定这些事。”
“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也...”
“艾玛!”
萨拉没有继续听，她不自觉地看向走廊窗外那个装修别致的凉亭，那是家里来客人时，大家享用午后糕点的地方。她的母亲雇了一个法国蓝带毕业的糕点师，午后，柠檬塔，拿破仑，苹果派，巧克力可颂...会使整个下午甜美。若是再来点红茶或咖啡，就更好了。可萨拉从不去那里。因为她知道，父亲情人的尸体被埋在那儿。当初父母把尸体扔下去时，她刚好经过自己的窗口，萨拉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看过什么，包括那些当事人。
一阵风吹入走廊，萨拉意识到，自己该加衣服了。
她走下宽敞的楼梯，敲了敲姐姐卧室的门。门开了，她顺势走进去，一股浓烈的酒精和香薰的混合气味扑鼻而来。
“你有外套吗，艾薇？”萨拉怯怯地看着对面的长发女生。
她的姐姐转过头，看了看她，略显疲惫地撩了撩头发：“有。我去找找。”
萨拉看着平日里妩媚动人的姐姐，在学校里有很多男生追求她，说她漂亮，温柔，善解人意。可为什么姐姐连她找外套的原因都不过问呢？
“给，Ch*nel的最新款，可能有点大。”
“谢谢你，艾薇。”
她的姐姐笑了笑：“你还有事吗？”
“没有了。”萨拉看到桌子上的几个空酒瓶。“再见。”她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萨拉披着肥大的外套，推开了通往花园的门。夜深人静，整个花园显得有些凄美，玫瑰的香味若隐若现。哥哥今晚又没有回家，也许他又将会和女孩子度过一晚吧。
萨拉坐在秋千上，呆呆地望着天空。空中的星河仿佛连接着时间，让人越看越脱离现实。恬静的蓝点缀其间，一股与酒精无关醉意莫名其妙地涌上来。
“好孤独啊......”她自言自语道。
03 8岁
年底，一件大事打破了家中死气沉沉的氛围。
“你这个混蛋！”父亲随手抓起一本书朝詹姆斯扔去。
“嘿，爸爸，别打哥哥。”萨拉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尽全力平息他的怒火。
“你知道什么。”父亲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萨拉，随机又转向詹姆斯：“带她去把孩子打掉！”他顿了顿：“明天就去！现在去通知她！现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愤怒。”詹姆斯英俊的脸上还有几道书本留下的痕迹。
“你这个愚蠢又多情的浪子啊！你让女孩子怀了孕，她一旦用肚中的孩子威胁你怎么办？你不给钱，她就不打掉孩子怎么办？”
“我们又不是没钱。再说了，苏西她不是这种人。”
父亲冷笑一声：“你想的简单，我曾经也这样想...”
“约翰！”母亲制止他。
“什么意思？”詹姆斯显然对父亲想要撤回的话很感兴趣。
“没什么，先收拾好你的烂摊子。”父亲粗鲁地说。
“你们在聊些什么？吵吵嚷嚷的。”艾薇拿着一个酒瓶从卧室中走了出来。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醉了，又像是清醒着。
“你醉了，艾薇。”母亲看了看她，有些无奈。
“呼.......”艾薇舒了一口气：“家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酒精。不光是我，你们都醉了。”
“你正常一点。”詹姆斯不满地看向她。
“这里还有正常人吗？”艾薇冷笑一声，走进厨房，开始切一块放在桌上的奶油蛋糕：“今天中午我要去参加一个聚会，可能会玩一个通宵，今晚就不回来了。”她往嘴里塞了一块蛋糕，含糊不清地说：“上帝啊，可千万别再让我碰到麦克斯那个混蛋。小萨拉，你还记得他吗？上次企图解开你裙带的那个人。”
“詹姆斯!”母亲厉声制止他。
“哈哈哈，开个玩笑，妈咪，你不需要和弟弟动怒。”艾薇大笑起来，端着蛋糕走回卧室，重重地关上门。
气氛凝固了一会，没有人看向萨拉。终于，父亲打破了沉默：“回到正题，詹姆斯，不论别人怎么说，明天我务必看到那个姑娘扁平的肚子。”
詹姆斯咬起指甲，神情复杂地看向窗外，好像在猜测些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我又不是聋子。”詹姆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什么叫“打掉”?”萨拉忽然插嘴。
“这不是你该问的。”母亲淡淡地说。
“我来告诉你！”詹姆斯忽然兴奋地走到萨拉跟前蹲下：“就是把胎儿的头，四肢...”
“詹姆斯！”父亲提醒。
“用专业的工具挖出来，你就会看到...”
“詹姆斯！”
父亲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狠狠地朝詹姆斯砸去。后者迅速躲闪了一下。
“回到你的房间。”父亲用手指了指楼上，随即大吼到：“现在！！！”
詹姆斯满不在乎地瞟了父亲一眼，又转向萨拉，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懒懒散散地上了楼。
“艾玛，这就是你教育出的好儿子。”
“我？约翰，麻烦你先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我难道会比你过分吗？”
“可我不在家的时候，孩子们不都是归你管？！”
“人们总是不会将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的，约翰，你如此，我亦如此。”
“你在转移话题，艾玛。”
“转移话题？难道这都是我的错？这就是你的立场？！你的那些烂摊子我都不说，现在到了共同承担责任的时候，你依然是这个怂样，约翰，你现在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
父母吵完架后，都没再与对方说话，两人都神色凝重地望着地面。
而萨拉看着这一切，眼前的一切，刚才发生的一切，脑子里不知为何忽然蹦出一个词来。
谋杀。
04 12岁
“哦！天哪！太感谢了，凯西。”母亲接回过门外的女人送的礼物。
“弗兰克和我刚从新泽西回来，顺便给你们带了点好东西！”那个叫凯西的女人热情地说。
“嗨！凯西阿姨！”
“天啊，詹姆斯！你真的越长越帅气了！我敢肯定所有女孩都为你着迷。”
“真的么？最近在忙毕业论文，长了不少痘痘呢！”
“根本就看不出来的！哦！说到毕业论文，艾玛...”凯西伸起一根手指：“我听说詹姆斯和艾薇都考上了纽约大学！一直没来道喜，现在好了，他们都快要毕业啦！”
“没关系，您现在的到来也是一样的。”萨拉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凯西阿姨，别光说话啊，进来坐坐。”
“哦，哦！谢谢你，小萨拉，你还是这么可爱。”
母亲和凯西笑着坐到了沙发上，她们互相吹捧着，这样萨拉有些反胃。
萨拉转过身去，把大门关上，缓缓走到母亲身边坐下。
“艾薇在哪儿？艾玛？”忽然，凯西问道。
“她...”母亲顿了顿：“她在约会。”
“年轻人。”凯西笑着摇了摇头：“也难怪，她看上去是那么容光焕发，一定不缺追求者。艾玛，我不得不感叹，艾薇和小萨拉简直是从跟你一模一样的模子里刻出来的，詹姆斯又那么英俊，我敢肯定全天下的女人都会羡慕你。”
母亲笑了笑：“过奖啦！我去给你拿咖啡，刚刚让管家热好的。”
“哦！谢谢你，艾玛。”凯西道了谢，客厅里只剩下了她和萨拉。
“凯西阿姨，”萨拉开了口：“您不想到后院的凉亭坐坐吗？”
“嗯？凉亭？”凯西饶有兴致地问。
“是啊，那可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有故事，你是指它的历史很悠久，设计也很复古咯？”
“是啊！不仅如此，还有它的构造，以及它那牢固而又深不可测的...”萨拉看了看窗外：“地基。”
“哈哈哈！小萨拉，你可真幽默。萨拉愣了愣，随即也跟着笑起来。
她很想告诉凯西凉亭下有一个女人的尸体，尽管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尸体也许已经腐烂成森森白骨，可这么多年来，这个秘密一直埋在她心里，成为她的梦魇，使她的心理变得扭曲，阴暗。当她慢慢褪去童真后，她才意识到这种经历的可怕性，她需要找人倾诉。
可她看着这个充满着假笑的世界，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算了，不说也罢。
萨拉止住笑，母亲已经把咖啡端来了。
......
有一天，萨拉在一个公共篮球场边闲逛。
哥哥姐姐都不在家，不知道他们又去了哪。太阳快落山了，金灿灿的日光斜斜地洒在球场上，男孩子们飞奔着抢球，活力十足，有个男孩甚至朝萨拉吹了声口哨。
“嘿！别烦她！”另一个男孩制止他。那群男孩子约莫十四五岁，比萨拉大不了多少。他们快乐的样子让萨拉有些移不开眼。
“你们是在比赛吗？”萨拉走进他们。
“是啊，约瑟夫刚才的扣球帅呆了，可惜你没看到。”
“约瑟夫？”
“哦，他在那儿。”
萨拉朝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靠在篮球架边喝水的那个胖子吗？”
“不是，是在他旁边休息的那个，插着耳机。”
萨拉从胖子身上移开目光，看向真正的约瑟夫。
那是一个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十分惊艳的少年，他的笑容很干净，清澈得让人能看清他的眼底，头发有些卷曲，被身后的夕阳印的金灿灿的。她即使站得很远，似乎也能想象到少年用温柔的声音和朋友开着玩笑。他在发光。
他在发光啊。她愣愣地站在那。
见萨拉呆呆的样子，那几个男孩便暧昧地笑了起来，萨拉一惊，连忙转身跑掉了。
夕阳洒在大地上，一发不可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