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十面埋伏
寒炎骑着黑马，换过一身黑衣，就如同行走的黑夜一样，让人敬而远之。
在范阳穿的衣服让他难与黑夜融和，失了优势，若不是有人帮忙，现在的寒炎只是一具死尸，所以他还复本来的面目，还复本来的穿着，还复一个杀手的本色。
夜色幽幽，洛阳城已非昔日之城，处处都有兵勇在巡逻，他们面色严峻，对任何人都带着敌意，可他们却对寒炎不中过问，因为寒炎比这冬夜更加寒冷。
寒炎走过一条小巷，人迹全无，马蹄声在小巷里孤独而轻脆。
前面站着一个黑衣人，抱剑而立，背对寒炎。
寒炎知道一个敢背对而立的人，必定十分自负，他认识这个黑衣人，黑衣长剑刺客，或者说是保镖。
“你来了！”
黑衣人的话音，似乎是对着寒炎而发，又似乎是对整个黑夜而发。
“我来了！”
寒炎勒住马，凝视着眼前的黑衣人。
“你想杀安庆绪？”
“对，安庆绪只是其一。”
寒炎露出一丝冷笑，不错，安庆绪只是他想杀之一，还有许多杀手，都是他的目标，因为他同时也是天下杀手的目标，他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他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欲杀者杀之。
“你很自负，自负是一件要命的事，作为杀手，自负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命！”
黑衣人冷冷一笑，带着讥讽。
“杀手本无命，你若觉得有本事，你当然也可以拿走，我并无意见！”
寒炎的手在刀把上摸着，似乎并不想拔刀。
“你不想杀我吗？我知道你能杀得了我，而且你有把握。”
“现在还不想，你的死对我来说，至少现在没有意义！”
寒炎把手离开刀把，减少一些黑衣人的恐惧，因为他知道黑衣人来此等他，必然是有目的的，而黑衣人之所以抱剑而立，就是一种态度。
“你很幸运，被我刺了一剑，被铁掌又拍了一掌，竟然还能逃脱，有人救你，想像不出一个杀手，竟然还有救他的朋友，你实在运气太好，有如此好运的人，不该这样早死！”
“哼，我没有朋友，你的运气也不差，能从那两人的手中逃脱，你实在运气太好，有如此好运的人，不该这样早死！”
寒炎冷哼一声，再次把手放在刀把之上，这一次是握紧刀把，他没有耐心听一个陌生人瞎扯。
“不错，我运气也不差，可我还是来了，因为公子想见你，要不然，我还想保留着身上的脑袋喝酒呢！”
“在哪？”
“洛水金钩黄花廋，庭院深深使人愁！”
黑衣人说完，化成一个黑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寒炎扭转马头，朝洛水慢慢走去。
金柳别院，洛水边上的私家园林，曾是大唐前太子府邸，只可惜命无富贵，空留遗宅，三尺白绫，一缕清烟，生在皇家，也是命数之劫。
别院大门敞开，专门迎客。
寒炎身影缓慢，并不着急，有人等他，而不是他寻人。
琴声悠扬，划破黑夜，如针似刺，入耳惊心。
寒炎微微一笑，如此琴声也算是迎客之道，江湖礼数，看来此中主人今夜必是以江湖身份宴请。
假石山中，点点烛光，小亭之上一个华服公子独自抚琴，身无旁人。
“你来了，刚才的十面埋伏可还入得你心！”
华服公子就是安庆绪，一曲已罢，此时抬头看着寒炎。
寒炎只在小亭之外，斜目半仰，似乎感兴趣的并非亭中之人，而是天上半轮金钩。
“你想杀我！”
“是！”
寒炎此时更加简洁，回答得有如一声惊琴。
“那为何还不动手！”
“我杀不了你，也还不想死！”
寒炎脸上带着秋霜，化作一丝月光。
“不错，我还是小瞧了你，以你的身手，至少可以入得大唐暗夜三甲之列，何故只排名第七！”
安庆绪对寒炎十分欣赏，并不是因为寒炎的自负，反而是因为寒炎的识实务；并非是因为此地现在是安庆绪的别院，而是寒炎知道两人的高下，以此眼光，当可入得大唐暗夜前三之列，这是他的判断，从来不会错。
“因为我喜欢七”
寒炎的回答从来也不会变，可他心里也明白，大唐暗夜三甲杀手非他能比。
剑通天地，一剑无痕。
刀劈日月，天下无双。
幽冥鬼踪，月落无影。
无痕、无双、无影是大唐暗夜排名前三的杀手，江湖顶极杀手，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见过的都是死人，而寒炎还活着。
“不错，喜欢就好，七是一个不详的数字，适合一个杀手！”
安庆绪长声大笑，亭内一时烛影飘渺。
“你想杀我！”
“不，刚才想，现在不想了！”
安庆绪说完，整个小院红灯初亮，平添几分风雅之色，几个歌妓娆绕而出，把整个小亭重新布置一番，焕然一新，有若殿房。
桌上摆着几叠小菜，十分精致，两个汝窑青瓷的酒壶，四个碧玉之杯，十分罕见。
安庆绪一伸手道：“请！”
寒炎也不客气，在安庆绪对面坐下，长刀放在膝上，双手平放。
“为寒公子酙酒！”
一个绿衣侍女十分小心的为寒炎酙满一杯，酒色血红，在碧玉杯中，像一朵红花，十分鲜艳。
“请！”
安庆绪举杯自饮，自是以解寒炎之惑。
寒炎一饮而尽，冷冷看着安庆绪。
“大唐将覆，天下易主，这是大势，识大势者，择良木而栖，在下广交天下朋友，识英雄重英雄，十分欣赏你的能力！“
安庆绪面带微笑，在此夜景之下，竟又恢复世家子弟的风范。
“天下之大，与我何干，姓李与姓安，自不是我能管之事！”
寒炎并不给安庆绪面子，因为他只是一个杀手，杀手无力改变时局。
“你能，也与你有关，若不是你找到雪落妹妹，那天下未必风起云涌，这是你的功劳，我敬你一杯！”
安庆绪举杯，可寒炎却并不想与他喝这一杯酒，因为雪落之死，并不值得他喝。
“你还在想着雪落，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只可惜了，生在安家，就如同这别院曾经的主人一样，诗书情怀，却挡不住一纸命数，可惜，实在可惜！”
“为什么要杀雪落！”
“为什么，难道我没告诉你吗？不杀她父皇不会轻易起兵，不杀她多少人的人头将不保，不杀她这世道还会延续，天下还将姓李，不杀他，我又如何能在此与你共饮。而你是一个杀手，难道需要知道原因吗？”
安庆绪傲慢的语气，让寒炎十分愤怒，雪落虽然只是他众多求财目标的一个，可却与众不同，因为他有承诺，一个杀手的承诺，用生命保护她，而现在这个承诺变成了笑话，成全了眼前的安庆绪。
“阴山七鬼是你派去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现在还重要吗？”
安庆绪站起身来，在亭内来回散步，看着寒炎脸上那抹严霜，悠悠一笑。
“你是一个杀手，也只是一个杀手，但你也可以不是杀手，高官厚?，美人佳肴，任君选择，何乐而不为！”
“我不喜欢！”
寒炎站起身来，手持秋水刀，眼中透着杀气。
“你身上有一块环配，若是你交给我，你自然可以不被人追杀，若是你留着，那十日之内你必死无疑。”
安庆绪不是在恐吓寒炎，而是施加一种巨大的压力，想让寒炎低头。
“你杀了西蜀万毒五、六、七杀手，折了他们的面子，而他们也想要你身上的这块环配，第三、第四杀敌手，已经在洛阳，想来你也喜欢！”
“不错，我喜欢，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寒炎右手持刀，向上提了提。
“可以，你随时都可以走，走出那道大门，至于大门之外，那是杀手的世界，我就管不着了！”
“若是你留下那块环配，或许你可以转换身份，成为一个富家公子，这别院就是你的了！”
安庆绪想了想又说道，这种机会对普通人来说，做梦怕也难以做到，他觉得他已经拿出最大的诚意，寒炎一定会同意，至少可以考虑一下，犹疑一下。
“哼！好，很好，我同样喜欢！”
寒炎话一说完，人已跃出小亭，只一个飞跃，已出了别院。
洛阳夜，寒霜凝，月若银勾柳轻悬，杀手的世界只有杀人与被杀，寒炎拒绝了安庆绪，那么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就更加喜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