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以西,旷无人烟。
到处荆棘刺草,并不茂盛的连天低矮植被下毒虫遍布。
一座圆柱形高山在草地的尽头拔地而起。
石头山不生草木,笔直地插向青天。山的另一面是无边的沙地,向西望去满眼的土黄色连接起天和地的尽头。
高山为界,隔开了东方的绿色和西方的黄色。
高山百里之外的东方远天,一个胖和尚脚踏虚空向高山飞来。
和尚凌空踏步,一步十里。每一次踏步,脚下的劲气和空气接触时都会产生轰轰闷响的音爆。
和尚终于在高山之巅停下,只见他面前是一座晶莹奇石筑成的雄伟宫殿,宫殿通体雪白,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华耀眼。
宫殿正门前一座巨型石碑,碑上几个大字:天涯山夜硫宫。
字体苍劲有力,非内力极其霸道的强者持极致锐利兵器一气呵成不可。
宫殿前白玉阶梯九十九级,此时和尚正落在阶梯前。
和尚缓缓走上阶梯,可见对宫殿主人极为尊敬。
这时,宫殿里幽幽传出声音来:“和尚脚程越发得慢了。”
声音没落,宫门大开。
一身着宽大白袍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在高高的阶梯尽头站好等着拖着肥胖身子的老和尚。
只见这白衣男子,头发眉毛也是白色的,尤其是雪白的皮肤,似乎吹弹可破。男子的脸颊棱角分明又生得漂亮,要不是说话声音粗了点,真会被误认为一位漂亮女子。
“寺里杂事太多,没让你这老魔头久等才好。”和尚一边不慌不忙一节一节踏着阶梯一边说道。
终于,阶梯走完。
白衣男子和胖和尚有默契地来到宫殿外不远处一局残棋边坐下。
和尚是夜硫宫常客,每次应邀前来多半是陪这白衣宫主下棋,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宫主和和尚棋逢对手互有胜负,有时候棋面胶着,一盘棋要下个三两天,这次恐怕要分个胜负了。
几回合已过。
那宫主道:“这次叫你来,还有一事相告。”
和尚看着棋盘,微微皱着眉头,似是棋局到了决胜关头,头也没抬。
宫主继续说道:“最近天象无常,彗星不明,似隐似现。狼星显,北极逆行。”
和尚正思索棋局,对那宫主的话没加思考,脱口问道:“怎么说?”
“天下将乱。”宫主淡定道。
“啪嗒。”
和尚一子落地。
随后,宫主拿起白子,从容落子。而后笑道:“你这痴和尚,终于草率了一回,这局我赢了。”
和尚表情有些凝重问道:“有多乱?”
宫主眼神复杂,幽幽道:“你知道我南宫暮平时闲事多正事少,这次对你所言之事非同小可。天下将乱,有多乱,恐怕非你我能料。天象无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和尚无奈一声叹息:“万般皆因果。”
杨捡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浓重的暗红色。
暗红色的幔帐和垂下的一缕缕暗红色流苏。
清风从半敞的窗子吹来,鼻尖充斥着淡淡的檀木香。
日已西斜,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子,打在一张古色古香的檀木桌上,桌子的两旁坐了两人。这二人手握茶盏细细地品着茶,期间没发出任何声音,恐怕惊动了那位已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的人。
二人看见床上的杨捡醒了过来,目光同时向杨捡看来。
当杨捡看见那两个人的时候更是一愣。
其中一人便是在中洲演武大会上遇到的那个向导。另一个人更是出乎意料,竟是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白承誉。
杨捡刚要起身,只觉脑袋一阵眩晕。白承誉赶紧笑道:“杨兄弟伤势未好,还是躺着吧。”
“白大哥?”杨捡还不算完全清醒的脑袋更有些迷糊了。
“杨兄弟,别来无恙啊。”白承誉笑呵呵应道。
“这……”杨捡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眼前的一切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白承誉笑道:“这里是天侧府,你且安心养伤就好。”
“天侧府?”杨捡更糊涂了。
这时,坐在白承誉旁边那向导笑眯眯道:“杨兄弟有所不知,那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占了瑶池大师姐的便宜,可是一举成名啊。”
白承誉一皱眉,那向导忙打趣道:“玩笑话,玩笑话,杨兄弟莫怪。”
杨捡这才回忆起中洲演武大会最后一天发生的事情,脸上顿觉一阵火热。
杨捡的脑子一团浆糊,索性闭上眼,深呼吸了几口,脑袋还是疼得厉害。
白承誉呡了一口有些发凉的茶,幽幽道:“我先给你介绍介绍,他叫焦四海,可不是什么向导。那天就是他把你绑进天侧府的。”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那向导官。
那个叫焦四海的向导官赶紧急着澄清:“哎哎,杨兄弟别误会,那天若不是焦某搭救,你早就沦为了凌湘仰慕者们口诛笔伐的对象,幸好焦某出手及时。你只管放心,焦某做事干净利索,当时我叫人蒙住了你的脑袋,电光火石之间也没有人看清你的相貌,保证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勇吃凌湘豆腐的流氓是何许人也。”
杨捡睁开眼,焦四海的话怎么听都有点不中听,可被焦四海搭救这事貌似毋庸置疑。
“多谢焦大哥救命之恩。”杨捡的语气显然不怎么热情。
白承誉道:“老焦这人嘴上挂着一面破锣,但是心肠好,爱开玩笑,你不要跟他斤斤计较。”
杨捡强挤出一点笑容:“哪能呢?”
寒暄一阵,白承誉表情开始变得严肃些,焦四海知道,这是白承誉要讲重要的事了。
“杨兄弟,我知道你心里有好多迷没解开,如今事态紧急,我就长话短说。”白承誉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杨捡有些惊讶。
白承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焦四海乃天侧府右将军。中洲演武大会那天出任天侧府官派代表,并不是什么向导官。那天你英勇救场后,场上大乱。这厮肉眼凡胎,趁乱把你绑来,说是抓了个流氓。幸亏瑶池带队长老明察秋毫,上书解释,这才消除了误会。”
焦四海抱拳道:“惭愧归惭愧,要愣说我老焦肉眼凡胎,那我可不答应。当年教军场操演,我老焦一枪战十枪不落下风,皇封‘出马如龙’,岂能看不出那等小戏法?”
白承誉不耐烦地瞪了一眼焦四海,焦四海顿时像避猫鼠一样装作若无其事地喝起了茶,殊不知茶盏里的茶早已凉透了。
“来人,快上茶。”焦四海装作一副焦急生气样子冲着屋外喊道。
没人应声。往日环绕卧室的使唤人早已被打发走了。
白承誉终于忍不住了:“老焦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焦四海尴尬嘿嘿一笑。
白承誉继续跟杨捡说道:“今天我们说的事极其重要,不宜走漏风声。”
杨捡心里愈发糊涂,索性任白承誉说来,听听到底怎么回事,听得懂听不懂无所谓,权当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了。
白承誉道:“先跟你说说朝堂的事。”
“朝堂?”杨捡不知道朝堂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白承誉挤出一丝笑意,不容杨捡听还是不听,接着说道,“当今朝堂派系分明。当朝两大权臣左丞相李大刚和右丞相庄澜,二人各掌兵事府和中枢府。兵事府又分刑事司和军事司;中枢府又分文案司和文吏司。简单点说就是庄相掌文,李相掌武,由于本朝重武轻文,李大刚的分量无形中稍重了一些。可偏偏文武不和,朝臣各自站队。当然,当今大理国的极权部门,除了兵事府和中枢府,还有天侧府。皇帝用意明显,两派相争自有制衡之道。”
杨捡隐约觉得这个白大哥必是朝中大官,这么一听更加笃定了。
白承誉接着说道:“李大刚的身边站着手握重兵的镇西王王震恶,据说李大刚和王震恶早年八拜结交成了异性兄弟。庄澜背后是福王,福王是皇帝的亲弟弟,手中虽然没有实权,可一句口谕不比圣谕分量轻多少。这次中洲演武大会便是福王发起,意欲拉拢江湖宗派。怎奈中途突生变故,如果找不到偷袭者,这个烂摊子恐怕不好收场啊。再说天侧府,顾名思义,守天之侧,护主周全。说白了,咱们就是御林军。”
杨捡赶紧打断道:“咱们?”
焦四海插话道:“杨兄弟有所不知,平时要是谁敢在白帅讲话期间插嘴,必是要受罚的。”
白承誉笑道:“无妨,自己兄弟。”
“杨兄弟,从今以后,你便是天侧府左将军。”白承誉淡淡道。
焦四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却又不敢有何异议。心想这小子运气真好,刚出世便官色双收,一下子跟自己这个右将军平起平坐,心甚不甘。
杨捡也有些出乎意料,“当官?我可不是那块料。”
白承誉料到杨捡会如此,便道:“你且放宽心,我敢保证,当我这里的左将军你得心应手。”
杨捡对官阶没什么概念,当了大官也不以为然。心道管他什么将军,能有口饭吃此次流风之行就算成功。
“自打中洲演武大会暗箭伤人事件开始,天下乱象已生。密报各地怪事频发,更有北域伏仙镇偶有僵尸出没伤人。此事有待考证,不是僵尸伤人还好,若真是僵尸现世,恐怕坐实了邪教卷土重来的事实。最近,江湖各个宗派都会派人前去探查,朝中各方势力也要趟这趟浑水,查明个中真相必是大功一件。我们天侧府也不能坐视不理,府里的老面孔不方便露脸,所以要派个生人。”白承誉笑看杨捡。
杨捡长叹一声,瘫软在床上,知道拒绝也是徒劳,只好认命。
白承誉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长呼一口气,道:“你这左将军平时还是少在人前出现为宜,朝堂上的事也不用你费心,你只管帮我打理打理江湖上的事。哪天干腻了我给你践行,不强留。只是伏仙镇的事你一定要帮我。俸禄加倍,好酒管够。”
杨捡快要皱成苦瓜的脸顿时舒展开来,总觉得醒来这么长时间一直缺点什么,浑身不自在。白承誉拿话这么一点,顿时酒虫挠心,“早说有好酒就成了,害得我徒增半晌愁肠。”
杨捡忘了全身疼痛,一屁股坐了起来。
焦四海打趣道:“白帅你看,咱们左将军精神焕发,走一趟伏仙镇还真非他不可。”
白承誉道:“老焦啊,你这人别的地方还好,就是够不稳重,有杨兄弟跟你同行我就放心了。他初出茅庐,事事你还要多把关。”
焦四海惊诧道:“伏仙镇那里还有我的事?”
“皇帝对伏仙镇的怪事极为重视,其他各方一旦调查有所成果,必定会添油加醋报上朝廷,捞大功劳。你也知道,咱们是皇帝的身边人,皇帝派天侧府出面参与,必是想听听真消息。我左右两大将军一齐出马,值得。”白承誉故意给杨捡和焦四海戴高帽,“对了,老焦你还是低调一点,能少露面就少露面,有重要消息及时传给我。”
焦四海不愧为官多年,开玩笑归开玩笑,事情轻重还是分得清的,恭敬道了一声:“是。”
杨捡突然想起什么,对白承誉说道:“白大哥,焦大哥一口一个白帅称呼你,倒不知你是个什么官?”
焦四海来了精神:“御前帅,那可是咱们天侧府的一把手。”
杨捡接着道:“那我这个左将军呢?”
白承誉回道:“你这左将军乃是天侧府武将之首。不过,你还是隐姓埋名最好。挂着天侧府的官衔,将来行走江湖跟官家打交道方便一些。以后天侧府上下除了我和老焦,其他人就只听你名,不见你人,免得府上那些努力了大半辈子才混了个一官半职的文武官员们心生不满。其实,你白大哥此番用意也是为了保护你。”
杨捡似懂非懂,酒瘾上来心痒难耐:“赶紧上酒,啥事听你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