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大漠,有风。
炎热的白昼渐渐逝去,大漠上吹起了冷风。
大地一片苍茫!
庞龙考究而崭新的西服有些许的褶皱了,白衬衫染上了斑斑血迹。清秀的脸有些苍白。嘴角的烟上一节长长的白色烟灰欲掉未掉,他随意地吸一口,微微扭头看向身旁环抱双手,忧伤地看着天边晚霞的子布。
一阵微风吹起,带走了烟灰!
二十七具尸体突兀地躺在黄沙堆里,他们是枪侠,为首的是秦昊。不过他也死了,死在了庞龙的剑下。
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变节的剑客原本该割开子布咽喉的那一剑,竟然会割开了自己的咽喉。
血从喉里喷出,像带着沙尘的风,秦昊听着像母亲在呼唤他回家。这时他不再费心猜测庞龙是否真的背叛了剑客、或者说是否真的忠于枪侠!
秦昊解脱,从此不必再劳心费神!
“我现在终于明白你说过的话了,”子布看着庞龙轻笑,“我怎么会怀疑你的忠诚呢?你可是剑祖人王的后裔......”
“云海还活着,”嘴角的烟燃尽了,庞龙似乎没发现,“我们都知道他的心脏长在右边,这就是他能活下来的原因。”
“那么小高和尚善呢?”子布眼里闪动着希望的光芒,呼吸变得急促。
“小高跌落瀑布,”庞龙说得很轻,每一个字都像针在心窝上,“不知生死。”
子布屏住呼吸,定定地瞪着庞龙,不言语。
“尚善死了,”庞龙眼皮子抽搐着,握剑的手在抖。
子布眼睛瞪得斗大,风吹过滚出泪来,分不清是风沙眯住了眼睛还是真的流了泪。
一阵沉默!
“你还要回去吗?”子布没有看庞龙,黑影漫上了这片大漠,肉眼所见处变得朦胧起来。
“没有回头路可走,”庞龙点燃一支新的烟,脸上是铁一般的坚决,“不然一切的牺牲都白费了。”
“那你回去怎么交代?”子布心如刀绞,一股无力感笼罩周身,他的同伴们为剑客的未来舍生忘死,而他自己不但什么都没做过,而且还怀疑庞龙的忠诚。
子布远远没看到庞龙所看到的景象,人王的后裔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屑于被人误解。
“我想过了,”庞龙顿了顿,“除了苦肉计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剑光闪动,子布大惊猛地跃起,可是晚了,庞龙已经斩下了用剑的右手,一声痛彻心扉的呻吟划破大漠的夜空。
半晌,子布才回过神来,他晕晕乎乎地为庞龙封住筋脉止血。脸色变得铁青,颤抖着身子,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庞龙看着他,和蔼地笑,“子布,别为我心痛,我们是剑客做什么牺牲都是应该的,”他的脸色变得煞白,身上不停的冒冷汗,“这个想法我三年前就有过了,所以这三年来我一直苦练左手剑,现在我的左手剑比右手强上三倍......”
子布紧紧抱着庞龙的身躯,泪珠子一颗接一颗止也止不住。“尚善、小高能牺牲的我也能,我......”
庞龙摇摇头,“不,不要被无谓的自责消沉了你的意志,有件关乎剑客未来的大事需要你去做。”
子布倏地露出神采,期待地看着庞龙苍白的脸。
“给我来根烟,”庞龙柔软地呼着粗气。子布抽出一支烟,塞子庞龙嘴里,火柴化了六根才划燃,为庞龙点燃烟。
吐出一口浓烟,“天羽说得对,”庞龙若有所思,“我想了很久,为了剑客的未来必须要广收门徒、传授剑道。凭我们几个单薄的力量,不可能再扭转乾坤......”
庞龙深吸一口烟,严肃地看着子布,“或许这条路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所以这个重任你必须担起来。”
子布紧握庞龙的左手,看着他的眼睛,猛地点头。
***
深夜,河西镇。
鬼手饶有兴趣地盯着跟前木椅上坐着少了一条胳膊的庞龙,面前摆着一把银色左轮枪。
“别告诉我死了二十七个人,失了一条手臂,没杀死他,”鬼手瞪着庞龙,眼睛里除了森寒再也没有别的。
庞龙咽了一口口水,无神的眼睛眨了眨,“对不起,我没能杀死他!”
拾起左轮枪跳出弹膛,将桌子上的六颗子弹一颗一颗地装上去,猛地旋了一圈,而后吱嘎一声拉下保险,枪口对着庞龙的脑袋。鬼手的左手轻轻抚在胡渣子上,“二十七个一流的枪侠,再加一个一流的剑客,居然杀不死一个子布,不是我在怀疑你的忠诚,你能为我解释一下原因吗?”
“蛰伏在黄沙堆里,背后出剑,”庞龙面不改色。
“蛰伏、背后,哈哈......”鬼手脸色顿变,“哪有那么巧的事。”扣在扳机上的食指缓缓挪动,砰地一声子弹从庞龙的脑边穿过,庞龙眨了眨眼,身躯一动不动。
鬼手猛地起身,“哈哈哈......庞龙老弟我怎么会怀疑你的忠诚呢?”此举是要试探庞龙,一个剑客握剑的右手无疑是他的命,绝不会舍弃,除非......
“鬼手大人这是不信任我呀,”庞龙轻笑,“握剑的右手断了,剩下的左手吃吃饭、打打枪还可以,却是再也握不了剑。”
“我们枪侠从不养废人,”鬼手走到庞龙身后拍了拍他的右肩膀,“但是可以为你破个列。”
庞龙装出一副兴奋的样子,“我一定全心全意为鬼手大人做事。”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微微低头。
“非常好,”鬼手狡黠一笑,“天羽被一个神秘女子带走了,我查过了,一个神秘的组织一直在暗中操控着河西镇的一切,而那个神秘女子就是这个神秘组织的首领。”
庞龙将左手伸进左边的衣兜里掏出烟盒,用嘴咬住一根烟,而后将烟盒放进兜里拿出火柴盒,用手指轻松地打开拿起一根在左腿上划燃,点燃烟深吸了一口,鼻孔和嘴里冒出浓烟来。
鬼手看着他,轻笑,似乎看到了很神奇、很有趣的事。挑了挑眼皮子,耸耸肩,“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当然,”轻风拂动右边空荡荡的袖子,“我当然在听。”青烟在眼前慢慢飘散。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鬼手点燃一支雪茄,雪白的西装上停着一只乌黑而硕大的苍蝇,突兀地惹眼。
“神秘女子,”庞龙嘴皮子发白,肩膀上的伤口发出一丝淡淡地恶臭,“你说到神秘女子了。”
“哦,”鬼手吐出浓浓的烟雾,“我先后派了两批人去摸神秘组织的底,都一去不回!”
庞龙捂住肩头,冷吟一声,他是世人中为数不多的硬汉之一,换了别的寻常人只怕早已躺在医院那种白床单上哭爹喊娘的了。
“要不要来杯酒,”鬼手翻翻手,“来杯可能会好受些。”
“好吧,”庞龙点点头,“来一杯,不是我矫情,这痛快把我折磨疯了。”
“不可否认,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硬的硬汉,”鬼手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纯白的不知叫什么名的酒,打开倒入两个玻璃杯里,“幸亏我们是朋友,而不是敌人。”他接着补充说,“别误会,我不是怕你,只是不忍心杀死你这样的硬汉。”
庞龙接过酒杯喝了一口,咧嘴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鬼手大人,跑题了。我们还是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聊吧!”
鬼手一口喝光杯中酒,将酒杯轻轻放下,“我要你走一趟‘雪茄酒吧’,”他看出了庞龙的疑惑,接着说,“因为他们都是在那里消失的。”
庞龙点点头,而后扬起脖子,一口喝光杯中酒,起身向外走去。
***
雪茄酒吧。
门上挂着一块黄色的铁片,上面一根变形放大的雪茄冒出的青烟变成骷髅头,旁边写着扭曲的四个大字——雪茄酒吧。
河西镇上的人都知道雪茄酒吧只招待一种人,用他们的话说叫“有缘人”。究竟什么的人算是“有缘人”,只怕只有雪茄酒吧内部的人清楚了。
雪茄酒吧的大门紧紧关闭着,可里头却热闹非凡。闪烁的霓虹灯光充斥着不知什么颜色的玻璃窗,还有舞台上清脆的女歌声抑扬顿挫,时不时传来醉男疯女的癫吼。
庞龙站在雪茄酒吧的门口,怪异地打量着拴在门口的一条哈巴狗,两双凶狠的目光相对,哈巴狗狂吠起来,不过却连连后退。这时酒吧门开了,一个身穿黑色皮大衣,眼戴墨镜的男人看着他。
很显然,他就是哈巴狗的主人,因为哈巴狗突然间变得异常的凶猛起来,脖颈上的铁链都快断了。
皮衣男招招手,示意庞龙进来。庞龙饶有韵味地轻笑一声,跟着皮衣男走了进去。
吱咣一声身后的门重重关起,喧哗之声倏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狐疑地盯着庞龙瞧。
皮衣男向前走了两步,摆摆手,“一个有缘人......有缘人们继续嗨起来,哦哦哦......”
所有人倏地雀跃起来,四下恢复到方才的喧哗、嘈杂。
庞龙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场面,喝酒的男人似乎不会醉,一杯接一杯的喝,舞台上唱歌的红裙女子反复地唱着一个调子......
他们不像是有血有肉的人类,更像是被人操控着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