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翠云家。
“鬼手死了,”天羽随意扔掉烟蒂,用脚尖踩灭。
聂二倏地握紧左轮枪,细小的眼睁到最大,“你杀了他?”看样子,只要天羽点头,不长眼的子弹立刻就会轰掉他的脑袋。
“杀他的不是我。”
“是谁?”聂二定定地瞪着天羽,除了眼睛整个身躯似乎是静止的了。
“狼人,”天羽微微抬眼,看不出神色。
“呵呵,”聂二冷笑,缓缓手枪,“狼人?你他妈是在逗我玩吗?”
“你不信,”天羽稍稍松了松掌心的剑,深黑的眸子除了黑似乎再也没有别的颜色了。
“没有亲眼见过的事,一向很难让我相信,”聂二嘴角的雪茄快燃尽了,“你怎么证明?”他不停的吸着雪茄,但是没有吸进肺里。
“要证明我的话很简单,不是吗?”天羽顿了顿,“你只要派人到河西镇去看看,一切都会明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关于人类未来的命运?”聂二讥讽地说,“多伟大呀,为救苍生深入虎穴,置自己的死生于不顾。”
沉默片刻,“你该知道狼人就像传染病病毒,他们若发展起来很快会壮大......”
聂二猛地站起来,一脚踢飞椅子,“你个小瘪三,还真他妈把自己当一回事了!我是谁?”他指了指自己,“我他妈用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剑客来教我做事?”大吼一声,“绑了他!”
聂二身后的几十个枪侠急速上前,动作轻快灵敏,毫不慌乱。天羽身形一抖,身影像一阵风从迎面而来的枪侠中央穿梭而过,还没等那十个枪侠反应过来,他们手中的左轮枪倏地掉下了半截。
一阵慌乱,训练有素的枪侠像见到了鬼,连天羽的影子也没见着,手中的枪就已经被削掉了半截,若是他削掉的不是枪呢?深思及恐!
翠云原本以为天羽完蛋了,她惊恐地靠在墙壁上,不让自己酸软的腿倒下,屏住呼吸脸颊褶皱着。若是剑客因此而死在了枪侠的手里,实在是自己的罪过。
她虽然命途多舛,可还从未害过人呐!
现在翠云露出了笑容,酸软的腿变得有活力了。眼下的情形,剑客显然是占了上风的。
聂二轻笑,吐掉雪茄烟蒂,握枪的手急转,一眨眼已开了六枪。天羽纹丝不动长剑一挥,发出猛烈刺耳的铁器撞击声。肉眼还未看得明,天羽的剑尖破空而去。
老持沉重的聂二丝毫没乱了方寸,一把拽住身旁的翠云挡在自己的胸前。剑势太猛,天羽大惊,五脏六腑似翻腾了一圈,急转剑锋,身躯失去了平衡,剑尖划过翠云的左脸颊,留下一道针线般细长的血痕。
聂二趁此绝佳的时机,一脚踢飞天羽,天羽手中的长剑飞掠而过嗖地一声插在餐桌上,发出呜呜地剑鸣。瞬间枪侠飞涌而上将天羽死死按在黑色的地板上。
翠云愣住了,像死了一般错愕——聂二、边城的王,一直以来扮演着她的天的男人,她没想到、更不敢相信他在牺牲她时候,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简单;而这剑客,本可以透过她的身躯刺死她背后的聂二,但那此刻被人按在地上殴打的剑客没有那样做。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害无辜的人!
翠云跌跌撞撞地冲上去,推开一个个枪侠,“别打了,”声音哽咽,“别打了......”
她跟聂二的关系一直都很亲密,见此情景围在天羽身旁殴打他的枪侠们,倏地看向倚靠在餐桌边定定观赏着剑客长剑的聂二。他知道手下们正看着他,等待他的指示,聂二不慌不忙,食指轻轻弹了一下乌黑剑身,指过剑鸣。
“绑了,”轻声说。
一个枪侠从衣兜里掏出一副手铐,把天羽的手拽在背上死死地扣紧,而后从地板上将他抬起来。
天羽被打成了狗,鼻青脸肿不忍直视。不知所措的翠云被甩开,撞在墙壁上卷缩在墙角,顿时变得安静了。现在她该明白,眼前不是她的战争,强出头只会付出代价,而对于事情发展的走向却毫无半点影响。
***
天羽坐在枯草堆里,阳光从石块垒成的墙壁里透出,映在离自己三步的枯草上成圆形。宽敞的房间空荡荡的,除了蚊子、枯草和自己再也没有别的了。天羽又一次成了囚徒,不,情况比上次更糟,因为边城没有囚徒。被关到这里的不管是什么,都不会再见到第二天的日落了。
一扇铁门死死的关闭着,铁门上有一个眼睛般大的洞,没有透进来阳光。在不久前,有一只眼睛透过它看了天羽好一会儿。
天羽往后挪了挪,身体在触到墙壁时,眼里露出痛苦的神情,这时他才想起肩上受了狼人的枪伤。他轻轻地尽量不让伤口触碰到墙壁。
他是个可歌可泣的剑客也是个可悲可叹的剑客,现在不仅弄得全身伤痕累累,而且连一件遮体的衣裳也没了。
“庞龙,你还好吗?”喃喃自语,眼睛湿润了。天羽闭着眼睛,眼角滚下一颗浑浊的泪。
过了很久,铁门开了,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在房间的中央顿足,点燃一根烟,饶有兴趣地看着天羽,久久不言语。
他是聂二身旁的第一红人——阿成。聂二的左膀右臂,一个诡计多端的家伙。
事实上,在很多年以前他就瞒着聂二在暗中偷偷经营自己的力量了,他可不甘心永远屈尊于聂二之下。
鼻孔和嘴里同时冒出浓烟,在灰暗的房间那抹浅淡的阳光的映射下极富渲染力,阿成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一样观察眼前的男人,似乎在看天羽有没有危险性。眼里闪动着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的复杂神情。
缓缓脱下外套,那件黑色的做工精细的大衣,“朋友,看样子你似乎很需要一件衣服,大漠的夜晚可是要人命的冷,你明白的。”
“朋友”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一点违和感也没有。他随手将大衣抛到天羽脚下。
“谢谢,”天羽露出笑容。假如说阿成是狐狸,那么天羽就是鹰!不需要过多的交流,支起鼻子一嗅就知道彼此是什么货色了。
“要来一根吗?”阿成举了举手中的烟。
“你要是慷慨的话,我不拒绝,”天羽没有看地上躺着的黑大衣,在他眼中那跟一坨粪便没什么区别,穿在身上只会感到肮脏,不会有一丝丝的温暖。
阿成在天羽跟前驻足,捡起地上的大衣从大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天羽微张嘴咬住烟蒂。阿成从裤兜里拿出火柴,划了三根才划燃,点着天羽嘴角的烟。之后阿成将烟和火柴一并揣进了大衣兜里,轻轻放在天羽的左侧枯草上。
“我想你来找我不是为了给我送大衣,也不是为了陪我抽烟解闷的,”青烟袅袅,天羽微闭眼,很享受的样子。
“你不是我的朋友,没有那份交情,”阿成轻笑,啜吸了一口烟。
“可你却还是来了。”
阿成看了看四周,“在边城这是唯一的牢房,而这里却只关着你一个囚徒,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应该不会是边城太过太平,没有作奸犯科的恶人吧?”天羽依旧微闭着眼,极力地享受着烟给他带来的身心愉悦感。
“当然不是,”阿成眼中闪过一丝森寒,“那些像你一样被关在这里的,没有一个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日落。”
天羽冷笑,“难不成你有法子让我见到明天的日落?”
阿成狐疑地打量四下,确认安全之后,蹲下身子与天羽平坐,“我说过我们不是朋友,没有交情可谈,”神情严肃极了,“但是剑客,你听着,我可以跟你做一笔交易,一笔对你只有好处的交易。”
天羽睁开眼,饶有兴趣地瞪着阿成,“说说看。”
“替我做件事,我给你自由。”
“什么事?”天羽在枯草上吐了一口口痰,将烟蒂灭掉。
阿成手里的烟燃尽了,烟蒂还紧紧地夹着,“刺杀边城王!”说的时候眼睛紧紧皱着,严肃得像冬季里结冰的湖水。
天羽沉默了片刻,“为什么杀他?”
“这是交易,”阿成的语气变得生硬了,“不问缘由的交易!”
“要是我拒绝呢?”天羽略带挑逗的语气。
“别说明天的落日,我保证你连今天的日落也见不着。”阿成缓缓起身,面露凶光,“你大可以试一试!”
“看来我是不答应都不行了,”天羽蹙蹙眉。
“别耍花样,在这里你玩不过我的,”阿成面对着天羽向后退了两步,“剩下的事我会安排,剑客!”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