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残破的楼梯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和汗臭味道,墙壁的底部沾满了污渍,似乎也懒得清除了。陈旧的护栏用钉子相扣成整体,那露出的钉子也已经生锈了,但非常牢靠,不是醉汉那几脚能把它连根拔起的。
到了二楼的走廊,有好几个房间里发出女人的呻吟之声,如同夜莺的歌声般动听。窗户镶上了钢筋,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那些窗帘都是粉红色的。
二零四号房发出一阵响动,很轻,无从判断。天羽敲了敲门,低语声倏地戛然而止。这时在楼道的尽头那间发出一股骚味的厕所里,闪出一个怒气冲冲的汉子,穿一件红色的皮夹克,腰间挂着的左轮枪突兀地露在外头,像在说:我有枪,识相点!
天羽面对他站着,等着他。那张圆脸像是黑泥做的,不能在更黑了,从清晰明目的毛孔里泌出脂肪,油腻得让人作呕,脏兮兮的皮夹克上落着两只庞大的苍蝇,不过这汉子毫不自知。
“你是哪号房的?”露出一口黄牙,看起来若是天羽回答错误,那把不知有没有子弹的左轮枪就该出枪囊了。
“我是来找人的,”天羽又一次拿出了那沓钞票,真他妈管用,那汉子和善多了。“一个朋友,他就在二零四号房,”天羽抽出一张钞票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汉子像一只饿狗盯着一块腐肉一样盯着那张钞票,他来这里当打手不是因为喜欢暴力,而是为了这些该死的钞票啊,有了它们走到哪里都可以昂首挺胸的,能够捍卫住作为自我的那点“尊严”,但是在那之前必须要耍点小手段,甚至舍弃那后来扬言要捍卫的“尊严”。
就是这样的,这是男人必修的一门课,一辈子也学不完。
汉子一把夺过天羽手中的钞票,速度不亚于一只捕住了老鼠的猫。他盯着天羽瞧了半晌,看样子想给天羽那张瘦削的脸上来一拳,“随你怎么着吧,我胃不舒服,需要去解决,不会去太长的时间,你明白我的意思?”
“再明白不过了,”天羽咧咧嘴。
汉子吹着口哨走进了厕所,那扇装上了弹簧的门,在他身后摇晃着,像一只脏兮兮的手在招摇。
天羽贴着耳朵细听,二零四房间毫无动静。天羽倏地狐疑起来,皱着鼻子嗅了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脑门。飞起一脚,铁门吱咣开启,显然是锁的扣舌断了。七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躺在黑漆漆的地板上,还有一个躺在那张铺着黑色床单的床头,脖颈上两个醒目而小巧的孔里流出黑色的血来。
天羽紧蹙眉头站在门口,突然背上的黑匣子侧面开出一条缝,滑落那柄乌黑的长剑,剑光一闪,一个男人猛地跌落在黑色床单上,右手捂着受伤的左臂。一双褐色的眼可怖地瞪着天羽,两根狼牙小巧似弯刀,四肢着地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无殇,”天羽缓缓吐出两个字。
“天羽,”无殇也缓缓吐出两个字。
“好快的剑,”无殇舔了舔左掌上黑色的血,“很久没喝过自己的血了。”
“遇到我算你倒霉,”天羽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你能杀我,但是你错过了机会,”无殇一阵怪笑。
突然,无殇身旁那女子身体猛地抽搐起来,如同触电了一般,片刻,豁地坐直了身子,起身每一处关节都发出吱嘎声。她的眼睛变成褐色的了,两根小巧的狼牙,紧贴着下嘴唇,喉里发出像狗般的低吟。
与此同时,躺在地板上的那七个女子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她们的眼神空洞而又迷茫,像刚失去了母亲的孤儿。
无殇喉结蠕动,发出像她们一样的低吟,那低吟之声仿佛与她们产生了共鸣,她们本能地向他靠拢,依偎他,舔舐他。
“很渴,对不对?”无殇吐出血红的长舌,而后指着天羽,“他的身上流淌着炽热的血,他是你们的了。”
天羽毫无惧色,他有的只是惋惜,八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顷刻间变成了狼人,而他现在必须杀了她们。一颗五味杂陈的心,既一时狠不下来,但是这一步非走不可。
咬紧牙关,天羽身形一晃,冷厉的剑光直刺无殇的脑门,无殇轻蔑一笑,拽起身旁的女子挡在了跟前,倏地那女子额上被穿了一个孔。而无殇已退到了床边。
“是他杀了我们的同伴,”无殇那张苍白的脸扭曲着,像一个即兴表演的小丑,“撕碎他,喝光他的血......”
天羽毫无表情,但是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剑光一闪,粉红色窗帘卷起,落到那七个女子身上,随即窗帘一阵轻微的浮动,窗帘外渗出一丝醒目的污痕,而后轰地一声,整一个软瘫了下去。
天羽扭头,看见无殇已站在门口,长剑一挥,无殇跃起蹿了出去,剑气紧随其后,撕破了黑色大衣。天羽身形一抖,像一阵风一样飘了出去。
来到大街,只见搔首弄姿的妓女,醉醺醺的醉汉,不见无殇的影子。
天羽点燃一根雪茄,站在破旧的街沿,街道对面十个男人咬着雪茄,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天羽瞧。黑大衣随着风摆动着,黑色的高顶边沿帽压得低低的,像见不得人似的。他们身后是一间破烂的酒吧,透过那层厚重的玻璃,看见无殇那个狡猾的男人,正坐在窗边咧嘴轻笑,得意地看着天羽。样子欠揍极了。
天羽踢掉脚下的一颗石子,天堂那扇铁门里,那个身穿红色皮夹克的打手正怒气冲冲地跨着大步走过来,朝地上碎了一口,右手摸上了枪袋里的左轮枪,打算下一秒就轰掉天羽的脑袋。
这时,穿皮夹克的打手愣住了,因为那街对面的十个严肃的男人掏出了左轮枪,咬紧嘴角的雪茄,枪声倏地充斥着这条街,霎时。搔首弄姿的妓女像被风吹散的树叶,慌乱地夺路而逃,醉醺醺的醉汉酒猛地醒了三分。
漆黑的木匣子里滑落一柄漆黑的长剑,挥动长剑迸出刺眼的火光。身穿红色皮夹克的打手像见到了鬼,一溜烟逃回天堂,躲在那扇沾满苍蝇屎的铁门后,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看着街道上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天羽本是猎鹿的人,现在似乎成了被猎的鹿。
蓦地天羽消失了,那十个男人瞪着眼珠子不可思议地盯着空荡荡的街沿。一声清脆的破空之声,血从撕裂的喉里喷出,那声音动听极了,一生之中绝不可能再听到第二回。
十个男人倒在街道边,风猛烈起来,乌黑的剑身染上了乌黑的血。天羽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变得恐怖而复杂,透过玻璃窗怒视着无殇,今夜非杀他不可,没有人能阻拦。
砰,砰......
街道两边的屋顶上蛰伏已久的狼人,等来了绝佳的机会。天羽后肩膀中了一枪,身躯猛地向前倾了倾,由不得他做丝毫的呻吟和犹豫,听那枪声足有上百人至多。天堂街确实是猎杀的绝佳地点。
无殇向天羽举了举酒杯,轻蔑地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长剑划破了冷厉的夜风,天羽身形时隐时现,他的速度比子弹更为快捷。无殇露出一丝忧色,因为天羽随手挥挥长剑,子弹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一双凶狠的眼似猛兽般,天羽背上流出的血浸湿了黑衬衣,手中的长剑发出刺耳的呜鸣,双手握剑间猛地斩下,剑影过,厚重的玻璃窗粉碎成渣。
酒吧内的酒客蹲在酒桌底下瑟瑟发抖,而在吧台边的那扇小门里,蓦地闯出几个壮汉,绷紧了脸,不管不顾地一通猛扫。这一出同样大大出乎天羽的意料,他退了十步才将带火横飞的子弹全部打落。
而蛰伏在屋顶的狼人已在街上聚齐,他们舍弃了银光闪闪的左轮枪,换上了夺命弯刀。
“听说,你是继杀破狼后最快的剑客,”无殇轻轻越过窗户,破碎的玻璃在黑色的靴子下吱吱作响,“好戏还在后头,今夜我便陪你好好玩玩,”他点燃一根雪茄,做出了一副看热闹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