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问人间,今生问锄禾
北风啸,落鸟惊鸿,枯树孤悬,万里黄土日当空,这凄凉的北荒原上,传来阵阵轻音。
“太阳那个当空啊,锄禾那个正午啊,汗滴那个落土啊,真的那个辛苦啊。”一个略显清瘦的年轻人,一边锄着地,一边扯着歌。种地的家伙落在坚硬的北荒地上,掀起一层薄薄的土皮。
“不二诶,不二,省点儿力气挖地吧。你说你唱的这个是啥啊,怪难听的,要唱也唱个好听的。我家小兰就唱的好听,你要不要再想想,我孙女那是我们十里八村最俊的了。”远处的土坎上刘老头盘腿坐在地上,手里剥着烟丝,嘴里叫着陈不二。
陈不二听了,放起手里的家伙,坐到刘老头旁边:“老刘头你孙女可不能嫁给我,你说我要啥没啥,嫁过来干啥啊。再说了,你家那两口子也不同意我,你可得断了这想法啊。”自从三个月前陈不二响应朝廷政策,迁到了北荒,入了老刘头的队伍,这老家伙就盯上他了,总找时间念叨这事,把陈不二吓得不轻。
“我家那两口子啊,村里的老妇人见过多大点世面,一天只盯着那几亩良地,她们能知道啥啊。你啊一看就不像个种地的。”老刘头咬了咬手里的烟丝“你啊就不是个钻地的虫虫。”
“那你就错了,老刘头,你看我还能教你嘞。”陈不二笑着道。
“老刘头我这辈子虽然要在这地里渡过了,但年轻时也是出去闯荡过地,见过世面。老刘头我可去过长安,见过太学里的先生,那可是大修行者,你跟他们像又不像,我可记得清楚着嘞。”老刘头头也不抬,鼓捣着自己手里的烟枪。
陈不二泛着苦笑:“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喽。我三个月前死了爹娘,失了房产,不得已迁过来,一天日出来作,日落回棚,哪还有什么气度哦。”陈不二垂下了头,三月前他来到从未谋面的世界,卖了房产置了全镇最好的棺木,葬了那从未谋面的爹娘,来到了北荒。
镇上只传言,一个悲哀人,离开伤心地,只有未来,再没从前。
他忽的想曾经那善良的老爷子让人吃得太饱,以至米贱,今世得锄禾来知粮贵。
陈不二想起了那一次老刘头喝得大醉时的昏话,当年我到长安城里的时候太学先生还见了我嘞,你都不知道,那太学先生啊,身着青袍,头戴玉冠,背负长剑,走路脚不着地,眼界高着嘞,那么多人,他谁都不屑于看一眼,就我,就见了我老刘头,你都不知道,当时啊可把那些人给羡慕得,好多太学弟子都羡慕我嘞…….。那老师说我要是有资质,那将来肯定是大修行者,那些个将军首府见了我都得敬着我,见了皇上也可以不拜,你说那多威风啊。说着还提起那杆烟枪,站起来比划,只是脚抵不过酒量,砰的一声倒在了桌子上。
“诶,老刘头,太学是什么啊?”陈不二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黄土,轻轻的问道。
“太学啊,就是太学啊。”老刘头轻轻的说道。
“太学的人真的会飞吗?”
“当然啦,你傻了。”老刘头也很是奇怪,这个年轻人有时候很傻好像一无所知,有时候又好像无所不知。
“世上真的有那种巨妖吗?”
“那可不,我告诉你小子,别一天天的以为自己啥都懂,结果只能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当年西疆深山出了一头巨妖,祸乱整个西地,帝国镇西军和那巨妖对峙五日,后来太学去了一位先生,远远的一剑,就把那妖的头给斩了下来,头断了都没死,给剁碎了才死的。那眼睛啊像房子那么大。”老刘头说着还用他的那烟枪指了指远处的房子。
“你见过吗?”
“我当然…….没见过,但我可没唬你,告诉你这事情当年可是登了榜的,朝廷出了告示,西地来的商客都这么说的,太学先生也可以作证,我可是见过太学先生的人。”刘老头一步也不让过,死死的盯着陈不二。
“嗯,我信你,锄地吧,这一片黄土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青啊。”陈不二说完就走下了土坎,肩上扛着锄头嘴里哼着歌。“太阳那个当空去啊,面朝那个黄土背朝那个天啊,清风那个吹啊,吹到心头尖儿啊,道一声凉爽,这天有几何啊。”
………..
“夕阳那个红啊,晚霞那个艳啊,半边天来尽如火,万里黄沙几人愁啊。老刘头收拾回了。”
“哎,来了。不二啊,要不去我家让我家那两口子弄点好菜,咱俩好好聊聊。”
“聊啥啊聊,你家那两口子防贼似的防着我,不去不去。”回到棚里陈不二随便弄了点吃的,点亮了黄油灯,翻开了那本破烂的纳气书,说是书其实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它是陈不二在搬迁的途中捡到的,到了这儿,陈不二夜里总会把它拿出来看,看了再看,再看了还看。但是哪来口纳混元息,哪来一气化长虹。
世间修行未成洞虚前分金身与道丹两路。前者被人称为武,重气血,凝金身;后者被称为修,圣人观天而行,识万灵,蕴道丹。
听人们说修行七境,一境定神,以定养气;二境启灵,大定者可见世之灵秀,得灵之养;三境金涎,聚灵成流;四境玉海,金涎十流化玉海;五境道丹,玉海种道道成丹,这天地间的道啊,太过玄妙,能被称之为道丹的东西着实不是陈不二现在明白的。
习武之人锤炼意志,是为炼精;炼精之路,聚人之精气神,人目炬如电,体虚而神刚,炼精方成。古语言,阴者成形,人之血肉筋骨不是虚物,不经历三九三伏,哪来奔腾血,磐石肉,精钢骨,坚柔经,血肉筋骨盈壮体若磐石是为阴炼;古语言,阳者化气,体壮神盈而气自生,发于中,成于外,吼若洪钟,力透半寸,方为阳炼;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血与气和,神与气和,心与气和,方为四境抱丹,抱阴阳中气之虚,气力不竭。至于武铸金身,武练之人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刻,这生命的跨越,人力终有穷尽时,而意志可存,在那古远的年代,人的先祖们将他们的意志融入了血中,化入了身里,九次的熔炼,炼就了那比之钢铁的金身。这是一条勇者攀登的道路,没有捷径,不论天赋,永不死去的意志,与恒久长存的心,是这路上唯一需要的东西,故此习武之人不入金身,终其一生也是常人而已。
再往上只听得那顺口溜:洞虚六境三百年,太玄七境问天机。只是谁只这是真是假呢。陈不二未曾见过,不得知晓。
夜里陈不二躺在那生硬的木板上,透过缝隙望着头顶的星空,心里想着白天和老刘头的话。太学真的有那行于尘世一尘不染的先生吗?
世间真的会有那眼如屋棚的巨妖吗?
一剑真的能将它斩死吗?
如果这些真的有,那么自己真的能容忍吗?
怕是不能,因为他无法容忍自己不是。陈不二不知道如何,他希望老刘头说的是真的,但他却没有真正见过。他想自己一定要去长安见见老刘头所说的先生,他一定要亲眼见见,如此他方能死心,或死去那妄想之心,或死去那了度余生之心。
前世繁华人间过客,今生锄禾妄争仙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