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理道人并没有去弄菜,厨房里还有菜。他来到了青龙观的石碑林,这里,青山道人正轻轻的扫除碑林上的灰尘,他一直都这样,总是来扫着这里的灰。
“你来干嘛?”
“刚刚陈不二告诉我了,我知道了。”
“知道了,有什么用呢?你真的能想明白你就不会在这儿了。”青山道人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无理道人。
他们要是真的明白,就都不会在这儿了。
他们之所以争先恐后地想要教导陈不二,或者说来这青龙山的年轻人,便是希望他们继承自己的绝学,他们已经是废人了。
他们为了逃避而来到了青龙山,每个人都有不愿提起的往事,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谁能想到传说中的刀王,陈捍礼,现在竟成了一破观里的厨子。”青山道人看着无理道人,唏嘘着。
无理道人,却只是平静的道:“刀王?那个人十年前就死了,尸骨都没有寻到。”
“值得吗?”青山道人忽然问了一句。
“你要去问青叶?”无理道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聪明的人总是这样,想得太多。对于无理道人而言,只要还有一天,还可能等到一次机会,就根本无需考虑那个问题。他是一个拿刀的人,这种人从骨子里就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事情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的一天张海全忽然找到陈捍礼,拜托他照看好青龙观,照看好他的师弟不忘道人。
陈捍礼跟张海全本就是旧识,而且张海全曾经外出游历时于陈捍礼有教导之恩。
无论如何张海全的请求,他都应该答应。于是他辞别家人,弟子,来到了青龙山下,这一看护便是一个月,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看护什么。直到一天,青龙山上下来了一个道士,自称不忘道人,道人开口问他他的师兄去哪儿呢?
他告诉他去了西边。
于是道人也拜托他,让他帮忙看好青龙山,他要去寻他师兄。
只是他受托还要照看好不忘道人,便不想让他去,于是出手阻拦。这一出手,他便发现不忘道人并非如张海全所言,道丹境,而是一位实实在在的洞虚,而且是道法随心的洞虚。
不忘道人向他解释了西边的事情,告诉他自己有极不好的预感,希望他留下来照看青龙山,而自己去寻师兄。
只是没想到陈捍礼也一同去了,不忘道人答应了,因为他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吧。
他们到了西边的阳关,在哪儿遇见了现在的青叶,青山。那个时候他们有三个人,老大叶如龙,老二甄邪,以及老三项殊悬。
项殊悬是个刀痴,曾经见过一面陈捍礼,却一直没有机会较量一番。而恰好这次撞见,便想讨教一番,但不忘道人和陈捍礼根本没这个心思,他们正急于赶路,于是便造成了误会,无论陈捍礼他们如何解释,三人都不愿相信,于是两人被迫与三人争斗起来。
本来是慢慢向着关外打去,顺便想着脱身的二人却正在此刻遇见了逃亡而回的张海全,他已经身受重伤,并且后面还有十余追兵,一眼看去全是洞虚。
不忘道人一掌避开叶如龙,红着眼便冲了上去。
张海全见到不忘道人后,也来不及训斥不忘道人,他得应付身后的攻击。
随后便是三兄弟知晓缘由,与陈捍礼一同加入战斗。
六人对战十余人,还有一个已经重伤,怎么能全身而退了?
边战边退,边战边退,这个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已经不行了,若不是他们强大的意志力,洞虚强大的生命力,他们早就垮了。
最终不忘道人选择了牺牲自己,他看着他们说了最后一句话,“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你们带我师兄走,走!”
不待他们回应,不忘道人便向后方冲去,而项殊悬亦停了下来道:“若非小弟任性,两位哥哥也不必像现在这样,殊悬先走一步。两位哥哥先走,若有机会......”话还未毕便也向后冲了去。
最终他们四人都逃了出来,到了青龙山,只是从此江湖少了叶如龙,少了甄邪,少了刀王,少了张海全,而青龙山多了一个疯子,三个废人。
一场变故改变的多少人的命运,陈捍礼从此消失,只有青龙山的无理道人。甄邪二字不再提起,成为青龙山的青山道人,叶如龙从此不再言语,一天只扫着落叶,成了青龙山的青叶道人。
他们都回不去了,他们曾是真正的江湖人,无论曾欺凌弱小也好,仗义游侠也罢,都有着数不清的恩怨,曾基于他们的强大无人前来问取,而今呢?他们废了。
况且,他们也心死了,不忘道人与项殊悬的死,连带着他们的心也死了。
只是他们终究是不甘心的,他们在等待,等待着有人从他们手里学尽他们的所有,等那个人足够的强大,等待某一天一个人把他们的头颅放在他们面前,让他们祭奠那山后的衣冠冢。
仇恨是永久地。
“我会把我的一切都教给他。”无理道人向着青山道人说道。
“他更适合跟我学的。”青山道人道。
“就像你说的,我们都教不了他多久。”无理道人静静的说道。
“你说,他有机会吗?”青山道人看着无理问道。
“你应该问,我们能握住机会吗。”无理道人看着青山道。那眼里是一种无法扭曲的坚定,它告诉青山道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会告诉他地,告诉他,他该杀谁。”无理道人转身离开碑林,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当无理道人回到厨房时陈不二已经离开了,地上正整齐地堆着已经劈好的柴,顺带着还有磨得差不多的柴刀。
无理道人看着柴刀那已磨不回的缺口,想起陈不二的那柄直刀。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从哪里来,都已经不重要了,无理道人默默的说道。
随后他走进了厨房里的住处,从积灰已久的床下找出了一个箱子,他把面上的灰檫干净,然后开了箱子,箱子里是一柄大刀,还有一卷经书,书上写着《刀王》二字。
曾经纵横天下的豪侠,而今或是居于烟火中,或是落叶尘灰相伴,应了那句话,人一旦知道自己为何而活,他们便能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仇恨的力量会让人活着,哪怕是屈辱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