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转身跃进海里,招呼一玥下去。一玥看着海水,有些害怕。藿不耐烦地说:“你不下来,我走了!”
一玥咬了咬牙,也跳进海水里。勉强游到藿身边,说:“我游得慢,你等等我。”
藿说:“你尽力深吸一口气。”
一玥照做。刚吸饱一口气,就被藿一把拉住手腕,猛地向下一拉,两人一起潜入了海水中。
夜晚的大海本就黑暗,海面上有月光,尚能勉强看得见千千雪白的身影在不远处引路。越是向下,光线越是微弱。千千和藿下潜的速度极快,很快地眼前只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玥心中有一瞬间的惊慌,但手腕间传来的温热很快让她的心绪平静了下来。她也说不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竟让她忘记了恐惧不安,踏踏实实地任由藿拉着她向更深的海底游去。
因为海龟内丹的作用,一玥气息绵长,一口气足够她在水里遨游三四个时辰,而且即使已经深潜到几十丈深的水下,也丝毫感觉不到压力。一玥觉得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她放松了身体,细细体会着海水在身边流动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只大海龟,生来就属于大海一般。深不见底的海洋并不是那么可怕,反而给予了她无限的自由。
也不知道在黑暗中游了多久,一玥忽然看到远处的水中若隐若现地有了一星光亮。像是天边的小星,微弱却真实地存在。又游了一会儿,在那枚小星的附近,又零星地闪出了几点星光,白色、黄色、紫色、绿色……渐渐地越来越多,很快,目光所及之处密密麻麻的,全是五颜六色闪耀的星光。一玥的心情也随着星光的点燃欢腾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游到星光丛中,虽然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也奋力地开始划水。藿像是感应到了一玥的迫切之心,带着她游得更快了。
不一会儿,他们终于游到了星海的边界。一玥这才看清,那一颗颗闪亮的,原来是一只只颜色各异的水母。小的像是萤火虫,大的甚至有车轮般大小。一个个啫喱般透明的身体,随着水波任意漂流,光怪陆离,美轮美奂。
千千早已冲进水母群中,在一盏盏或温柔,或明亮的小灯之间穿来穿去,不亦乐乎。藿也放开了一玥的手,示意她可以自己随意玩耍。一玥手脚并用划了几下水,钻进水母群的深处,放眼望去,上下左右,到处都是星光闪耀,哪一边都看不到尽头,仿佛置身于宇宙之中。一玥向最近的一只粉红色的水母伸出手,那水母居然没有躲避,温顺地倚靠在她的掌心。一玥惊喜地捧住这柔软的小家伙,看着它在手掌上翩翩起舞。
忽然听到远处有歌声传来,分不清是男声或是女声,却比一玥曾听过的任何歌声都更纯净美妙。一玥凝神倾听,越听越觉得周身舒畅。那在水波中缥缈的歌声,竟有着一种令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的神奇力量。随着歌声由远而近逐渐清晰,四周的水母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波逐流,而是和着歌声的节奏,忽明忽暗,排列出各种不同的阵型。几千万只水母的表演,像是夜空中的烟花绽放,又像是着了色的麦田怪圈,不仅美丽,更是壮观。
千千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了乒乓球大小,游到一玥耳边,对她说:“这是鲛人的歌声。是世间最美的声音。”
一玥点头。只是她屏着一口气,无法在水中说话,心中早已爆棚的惊叹赞美也无从说起。她看到不远处的藿,正闭着眼睛惬意地躺在海水中,欣赏鲛人的歌声。
一玥学着藿的样子,闭上眼睛,躺在水中,在鲛人空灵的歌声中,进入了梦乡。
一玥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海面。鲛人的歌声早已停止了,身边的水母也已散去,东方的天空微微有些发白。大概是藿的灵力所致,一玥觉得身下的水虽然仍能将她浸没,但却比平时有着更大的托力,像是一张柔软的垫子。一玥翻身坐起,想起自己竟然在海底睡了一夜,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不远处的水面上,藿悠闲地坐着看着她,千千正在藿的肩膀上睡得香甜。
一玥有些不好意思:“歌声太美,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
藿不以为意,说:“鲛人的歌声有魅人之力,我也睡得沉了。若不是气息不够,再睡一天也醒不过来。”
听藿说他也在鲛人的歌声中睡了睡了一夜,一玥回想起昨天的情景:她睡时,似乎藿就在离她不到三尺处。她在水中漂荡时,隐约也有几次触碰到了藿。这样的一晚,不知算不算是共眠。这样想着,心不禁急跳了几下,脸颊也有些发烫。
藿像是觉察到了她的异样,看向她。一玥忙低下头,假装洗脸,用手捧了海水泼在脸上。
藿移开了目光,看了看天色,把熟睡的千千拎起来塞进怀里,游来拉起一玥的手腕,说:“天要亮了,该回去了。”
一玥点了点头,跟着藿向来时的礁石的方向游去。此时天色已渐渐亮起来,她可以清楚地看见藿在水中的身姿。像是海豚一般,自由而健美。他一头深蓝色的头发在水中飞扬,有一种洒脱不羁的气质。一玥心里知道,这正是她喜欢的类型。可想到自己一介凡人,在这个属于神裔的世界里也不知道能呆多久;即使一辈子也回不去了,她这几十年的寿命,对于神裔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太过短暂。她对藿而言,或许就像是从前小区里的流浪猫狗。善心起时施舍些猫粮狗粮,可有朝一日猫狗不知所终,最多不过叹息一声,过两三天也就忘了。既然不可能长相厮守,何必去做无谓的招惹?况且还有那个咄咄逼人的烁阳,一玥摇了摇头:藿不会是她的良人。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一玥心中竟然有些失落,这样的良辰美景,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能再次经历。
回到礁石上,藿用灵力取出一玥身体里海龟妖的内丹,还给大海龟。大海龟收了内丹,对藿和一玥点了点头,慢慢地爬到礁石边缘,跳下了大海。
因为多亏了大海龟的内丹,才让一玥能享受一夜的海底漫游,看到那样的奇景,所以一玥心里,对这只大海龟甚是感激。她目送大海龟离开,直到它沉入深海,再也看不见,才收回了目光。
一玥转身,看见藿的身上阵阵白雾升起。一玥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藿是在用灵力烘干身上的衣服。再看自己,湿衣裹身,头发也是乱糟糟地糊在脑袋上,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藿弄干了自己,笑看着一玥:“把衣服脱下来,我替你弄干?”
一玥条件反射地用双手环住自己,防备地说:“不要。”
藿说:“这样湿着,回去的路上,冻死你!”
一玥想起来时的大风,知道藿所言不虚,但要让她脱了衣服给藿烘干,她也实在做不到。只能嘴硬:“我不怕冷。”
藿冷笑说:“很好。”话音刚落,已经拎起湿漉漉的一玥跳进风中。
一玥被冷风一吹,立刻冻得上下牙齿哒哒直抖。可刚才明明是自己嘴硬说了不怕冷,只好拼命忍着。不一会儿,就觉得手脚僵麻,连弯都弯不起来,再这样吹一会儿一定会被冻死。一玥心里叫苦,纠结再三,觉得就这样冻死实在有些不划算。反正藿是个医生,连妇产科都有男医生,不如还是请他帮忙……却没想到等她想通打算求救时,脸上的肌肉竟已冻得僵硬,嘴唇更是麻得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下一玥真的慌了神,眼看着风越来越大,身上的衣服湿津津地黏在身上,寒凉刺骨。四肢冻得失去了知觉,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难道真的要因为自己一时逞强冻死在这平行的空间里?
一玥正在绝望,耳边似乎听到一声叹息。藿收起手臂,揽住一玥。调转方向,用自己的后背迎着风,将一玥圈在臂弯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一只手按住一玥的后背,用灵力护住她的心脉。一玥已经被冻得有些神志不清,只觉得耳边的风声小了,一股暖流自背心沁入。虽然还不能把周身都捂暖,但至少寒意不再加重了。她低头倚在藿身上,隐约听到几下跳乱的心跳声,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