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象倒是挺符合我们这里的招收标准的。”
“您这儿的规矩我都懂。”
老板不置可否，把眼前少年只有一页的简历放在桌上，拿起眼镜，哈了口气用纸巾轻轻擦拭，然后戴在鼻梁上，看向面前的少年。
他穿着破旧的黑色运动服，背着一个黑色的长条袋子，身形有些消瘦。表情冷峻，像是一个就算是在困难的任务前，也会镇定地去喧闹的酒吧里喝一杯的杀手。
刚才略显谄媚的回答也没让他的表情发生变化。睁开的双眼，没有一丝神采。眼眶里充斥着天蓝色，看不到瞳孔。
唔，简历中有提到过小时候眼睛发生过某种病变，然后父母不告而别……
“我这里可不是救济所，十五岁的孤儿就该去福利院啊。”
老板有些烦躁地挠了挠腿上的黑丝，嘴里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然后严肃地看向桌子前的少年，但想到他视力可能有障碍，表情又松弛下来，用自己平常绝对不会用的温和语气对他说：“我这里对技师的要求是很高的。”
“我懂我懂，不是我自夸，我从七岁就开始在少年宫练剑，初中的时候还斩获过小区里组织的剑道赛第一名。单论腕力，连学校里天天做大锅饭的杨大厨都比不过我。”
语罢，少年还努力尝试在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
这几年因为火星开发，地球经济萧条，兼职越来越不好找了，这份工作一定要拿下，否则就要被送到火星了。少年想到自己要在遍地都是裸露的岩石，连棵草都不长的火星上修电缆，就不由得全身发冷。
在地球虽然每天都要为各种费用发愁，但好歹还有一个家。火星上听说都是各个领域的高精尖人才，自己要是被送过去想必一定是火星上的最底层，服从命令的工具人。
在现实的压力下，少年终于成功从冷峻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柴犬般的笑容。
老板听罢，神情有些呆滞，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到底什么小区会组织剑道赛？汤臣一品吗？看你一脸穷困的样子，想必在少年宫学习剑道的时候上的一定是免费课程吧！
还有指力和腕力的高手，你只能想起学校的食堂大厨吗？不过确实，在学校餐厅里工作的大厨，如果没有高超的腕力，这么多年学生在打饭的时候也不会对大厨轻轻的“一抖”怨声载道了。至于剑道赛第一名的事情已经被老板抛在脑后。
老板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这么诚心想要这份工作，但她决定给少年一个机会。
“姓名？”
“简历上有的。”
“嗯…林淮”
“年龄？”
“十五。”
“视力什么水平？”
“类似色盲，不管什么颜色在我眼里只有黑白两种”
“但不会影响正常工作的”，林淮赶紧补充了一句。。
“我这里的技师都是高手，对腕力和指力的要求不只是强，还要灵活掌控。”老板并没有因为林淮的悲惨经历而刻意放低水准。
“剑鸣曲，您听说过吗？我会。”林淮把背上的黑色剑袋取下。
老板点了点头，有些惊讶，示意少年可以开始。
剑鸣曲是一个叫谢长空的人为了传播东夏现代剑道而开创的，没有固定的曲谱，曾经在东夏风靡一时，但是从没有得到音乐家的认可。
持剑者用手指在木剑上敲出各种动听的旋律。
这听起来很简单。
但木剑不是类似萨克斯管等中空的乐器，空气无法在里面产生震荡，想要敲击出旋律需要很强的力量和节奏感。
也不是玉磬那种金石材质，可以轻轻敲击就发出动人的音乐。
不知道有多少跟风的人，只能敲击出低沉而又毫无起伏的噪音。
总之，如果少年可以完整地用木剑演奏一曲，那么他确实是一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这些当然没有发生！
一个穿着黑色破旧运动服的少年拿着一柄木剑随意敲击，怎么可能有这种华丽的效果。
公孙大娘当年舞剑的时候，穿得是普通人只在壁画上见过的的天女纱衣，手里的剑据说是流传几百年的神剑青釭，场地则是庄重威严的皇宫。
但已经足够震撼了。
旋律是《小河淌水》，但老板仿佛看到了水漫金山！
仿佛玉碎、又似凰音。
难以想象如此高昂的旋律居然可以在实心的木剑上演奏出来，而其中舒缓的部分不同于金石材质清脆悠远的声音，木材本身的厚重音色，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如果少年选择当网红，想必会比在自己的店里挣得更多吧。
音乐鬼才，自己捡到宝了！
就算干不好这行，仅仅是俊美少年演奏剑鸣曲的噱头，就可以值回票价。
啪啪啪。
少年听到鼓掌声，收剑入袋，摆出自信的微笑看向眼前的美女老板。
“明天8点来上班，先从培训手法开始，培训期间没有提成，但是基础工资会照发。”
美女老板的条件岂止是不严苛，简直是绝赞。
自己在简历里用从年轻语文老师那里学到的煽情手法，着重描述了视力障碍、父母不知所踪和房租债务的经历，虽然有些无耻，但真的好用。
六岁那年，林淮的眼中，原本鲜活的世界变成了一场黑白电影，充斥着神秘和阴郁的氛围，这总让少年有种虚幻感。
从此他看到路上的红绿灯就头痛，不看太阳就很难分清白天和黑夜，可以看时间的手表成了他的必备品。
意料之外的是，职业是考古学家的父母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
林淮也没有别的亲属，周医生很同情林淮，表示要收养他，结果被林淮固执地拒绝。周医生没有强求，不过为了让林淮不被送去福利院，还是做了他的法定监护人。
有时少年也会想，也许是因为自己生病了，没法做一个受人喜爱的好孩子了，所以父母才会走，可能在一个很远的地方，父母正开心地抱着林淮的弟弟或是妹妹过着一家三口的生活。
但他还会想，也许父母像“神庙逃亡”里的guy dangerous和karma lee一样，在寻找金子和未知的宝物来为他治疗眼睛，毕竟父母可是考古学家。
在十年的等待里，始终没有看到结果的林淮开始释怀，无论是什么原因，父母能幸福平安就好，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
小区里的房子是父母全款买下的，学费在高中前都是全免的，只包含书籍的费用。至于吃喝用度方面，从林淮可以打工挣钱开始，就没再接受过周医生的资助。
这样的生活过了足足十年，暑假前夕，林淮正优哉游哉地在学校里上课，那位和蔼可亲的地中海校长突然把他叫到了校长室，然后出现两个一身精英气质的西装男，这两个人看到林淮后立马掏出一叠文件，告诉他父母的消息。
林淮心情复杂，虽然很开心，但是十年的分别还是让他有些忐忑，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自己还能接受吗？
然后两个西装男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他父母在和东云研究所的合作过程中不辞而别。
按照协议，林淮作为独生子必须向研究所支付三百万作为赔偿。否则研究所就要把林淮送到火星从事人力操控的机械工种。
从校长和善的点头中，林淮确定了这些文件的真实性。于是少年陷入了沉思，自己应该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吧，否则这个见鬼的研究所不会让自己赔偿，但是哪里有这种专门坑儿子的父母？
拜托！大哥！你们都能随便送人去火星，为什么要在意我这区区三百万……而已。
然后少年被这个数字吓到了。自己平常去做兼职，在闷热的恐龙布偶装里发一天的传单也只有两百块，林淮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然后西装男给他一个选择，可以把房子按照市值抵价赔偿，林淮赶紧把头点得像被喂食的雏鸟似的。
条件是少年还要继续住在这里，如果有他父母的消息要第一时间告知研究所，林淮一听还有房子可以住，不用流落街头就答应了，至于父母的消息，林淮也很想找到他们。
西装男见林淮答应得爽快，就告诉他第二个条件，每个月向研究所给的卡号里打三千元作为房租，如果有哪一个月没付，就直接送到火星。
老实说，三千元的房租对于林淮家这种三居室并不贵，可以说是相当低廉了。同样的价格，林淮只能租到一间狭窄的屋子，设施还都是公用的。
于是少年就开始找收入高的兼职。
直到他找到了“雅趣”这家招牌一看就很正经的按摩院，林淮看着月薪一万还有提成的薪资，毅然决然地准备投身这个娱乐行业。
虽然，再花精力去找兼职，或者做网红，很可能比按摩师挣得还多，而且从事这种行业很可能风评遭重！
但时不我待，暑假短短的两个月，少年真的没有太多挑选的资本。
毕竟，林淮真的不想去火星修电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