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关注的是网民，注意的是有多少人进了我的店，喜欢我的哪几个宝贝，怎么能够让他们掏钱买我的东西。这些在我周围的人，别看他们跟我的距离很近，都活生生的，但其实对我来说，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和行尸走肉没什么不同。所以，我跟他们压根没有发生矛盾的可能性，哪里需要干报复伤人的事？”方浩把两只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显得白多黑少，目光迟滞。
“你说反了吧！虽然说网络已经深入到了生活的各个方面，但人归根结底还是活在现实里面。在网上，彼此谁也搞不清楚谁真正的底细，大多都是在隔空打太极，不能算真的有啥关系。要说行尸走肉，我觉得人到了网上更像。你看，那么多网友，玩游戏的，追星的，交友的，搞各种直播的，还有利用网络犯罪的，浩浩荡荡，多数不能很好地自我约束，遇到事情只凭热情，不过脑子，行为不是过度，就是乖张，有的甚至像被控制了，跟中邪了一般，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丧尸似的，瘆人得很！还是我们身边这些人亲切，大家能相互看到真实的面貌，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情，虽然也有让你觉得讨厌的，但实在，都是真的，多好！”张山把瘦高的身子微微俯下来，目光紧盯着方浩，像是生怕他从自己的视线里溜走似的。张山只要露出这样的神态，那必定是他觉得问题严重，急于想要说服对方。
“你这样认为，是因为你并不真正了解网络。网络里有欺诈，有陷阱，但网络本身并不是陷阱，恰恰是能够自由展示智慧和才能的地方。网络上有很多不良现象，我承认，比如……”方浩也拉开架势，要与张山一辩雌雄，这时，突然房间里的电脑又发出一连串“滴滴滴”的声音。方浩二话不说，快步走到房间里去了。张山看看李姒，说：“这小子，挺倔！”
“你跟他三观不合，就别自讨苦吃了！”李姒调侃道。
“年轻人都比较容易偏激，小伙子其实不错！我跟他就是有代沟，谈不上三观不合。”从话语里看来，张山对方浩还颇为欣赏。
张山走进房间，也凑到电脑跟前，看清楚了方浩正和一个人聊天，谈话内容是对方承诺帮方浩的店铺刷信誉和好评，双方对于这笔交易的费用讨价还价了好几个回合，还是没能达成一致。
“刷信誉不就是作假，欺骗买家吗？平台对这应该有监管吧！”张山毕竟是警察，即使是外行，但推判能力很强，自然能够举一反三。
“我也想老老实实地凭本事做生意，可不行啊，大家现在都这样，老实就只能吃亏了。谁不想规规矩矩，做诚信商家，可如果不尽快把信誉和好评率刷上去，你就别想赚钱，店铺也只能关门破产。”方浩脸色平静地一边和张山说着话，一边手上不停，继续跟网上的人谈价钱，“平台是有监管，发现了就会封店。不过我代理公司老板说了，他会帮我搞定，一切都不会有问题。我就只等把信誉和好评刷上去了，好快点把我损失的钱给挣回来，否则只能等死了！”
“什么都是刷出来的，这信誉还有什么价值可谈？”张山摇头晃脑地一个劲地表示无奈，“这些人赚不义之财，估计靠的又是什么软件，方便又来钱，也难怪投机取巧的人越来越多了。”
“也不全是，他们也人工刷钻，就是靠人积累。不过他们神通广大，能发动全国各地不同ip的会员，在技术上能避免被查封，效率也很惊人，几天就能出一个钻。”说着说着，方浩和那人已谈妥了价钱，100元一钻，200元三钻，300元3钻送一套装修，450元皇冠，另外，收藏一万次100元。
“这种职业刷信誉和好评的公司，除了手段高明，也是有后台的，没有小二当保护伞，或者发现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是很容易露出马脚的。还有刷浏览量和成交量的，也是一样，这些就是潜规则，大家心知肚明。”
“那你这浏览量五千多次，成交量八千多次，也是刷出来的？”
“当然了，如果是真的，我早就不用发愁了。”
“等等，这两个数据不对啊，浏览了五千多次，就能成交八千多次，这绝对不可能啊。”张警官惯于破案的职业病又发作了，“一般都是进来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十个里能有两三个就不错了。你这进来的不仅都买了，而且还都不止买了一次，一看就是假的嘛！这能骗的了谁？”
“不是人人都像您这么专业，绝大多数人根本不会去比较这两个数字，也压根不会想到它们合不合理，大家只关心是多还是少。多，就是可靠；少，就是有问题，这就是从众心理。做生意就是利用大家的从众心理，营造一种人人都趋之若鹜的氛围，让他们强迫自己消费。”方浩的分析不无道理，网络常常巧立名目，最大限度地怂恿人们不理性消费，也是这个道理。
“这些个方法、手段，只有你们年轻人学得来。哪想到这网上都复杂到了这个地步？看来我们真是不懂网络。”张山感慨道。
“年轻人之所以比你们懂得多些，那是因为很多东西就是针对年轻人开发的。年轻人没有本钱，要想发财就只能铤而走险，出怪招，走险棋，才有可能拼过别人。像你们工作稳定、事业有成，肯定是不会到网上折腾。所以，网络上流行的，蹿红的，无论是人，还是职业，都是年轻人。冒出一茬，消失一茬，然后再冒出来一茬。说白了，不管是网络创业也好，还是当各种流量网红也好，都像是割韭菜，铁打的网络，流水的年轻人，来了一茬割一茬，割了一茬又一茬。”方浩的比喻太形象，连一直沉默的李姒也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
“有道理！网络很像收割机，只不过它收割的是你们创业的热情，还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发财梦想。年轻人不懂得脚踏实地，网络就利用这一点，让你彻底飘起来，自己以为要风光了，却不知道马上会让你跌的很惨。啧啧——”张警官感叹不迭。
“没办法，只能说一朝上了贼船，就没法抽身，只能选择摸清门道，再同流合污，否则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方浩脸上现出深重的愁苦，和他二十三岁的年纪极不般配。
“我整天都为这事犯愁，根本没有心思去和什么人发生什么矛盾。住在这个楼里半年了，连对门住着什么人我都不清楚。至于楼下经过的人，管他是谁，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不是说了吗，这些人对我来说，都可有可无，存在不存在都没有差别，我干嘛要花心思去对付他们？”方浩虽然对警察怀疑自己感觉不舒服，但似乎也很坦然，摆出一副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他的样子说。
“你说的我们会进一步调查核实。今天谢谢你的配合！”张山对方浩伸出右手。方浩也赶紧伸出手来，微微低头弓背，很礼貌地和张山握了一握。
“还是要真的讲点信誉，大多数买家都是诚心诚意想买你的东西。”李姒这个年龄的女人，网购的几率比较高，了解了这么多的内幕后，还真该担心起来。
“门道归门道，买卖是怎么也不会马虎的，真正的口碑才是最牢靠的，这个我懂的！”不管怎样，方浩这话也算是承诺吧。李姒点点头，跟着张山出了门。
“这小伙子很聪明，也还算直爽。咱们这案件应该跟他没关系。”李姒说。
“还是有疑点需要核实。这孩子易冲动，有暴力倾向，思维和做事也不是很按常理。需要进一步调查。”张山沉吟片刻说。
